剑（武侠小说）

　　这是一座幽静的山谷，只见飞瀑流云、繁花似锦，其间亭台楼阁，错落有序。远处一声鹤唳，有三五白鹤，踏叶而来，空气中弥漫着满山树木清冽的芳香，直似世外桃源。
　　青石路边，繁花深处，二条小溪蜿蜒流过，清可见底。
　　溪边一老一少正在石桌上对弈，远远望去，犹如画卷中人一般。
　　棋局上，执黑先行的少年形势占优，黑子以二连星起手，在第五、七、五十五手结成三连星之势，割据中原，力挑战端，气势咄咄逼人。
　　白棋根基虽厚，无奈失却先机，从而受制于人。
　　少年目中已露欣喜之色。阳光下只见他剑眉星目，天庭开阔，神色间带着一股百折不回的坚毅之色，微微上翘的嘴唇使他看起来在俊逸中又带着几分自负。
　　少年捻棋的手指修长而秀气，但非常的稳且有力。
　　黑子此时已下到第六十九手，承接第六十五手，这一招异常犀利，将白棋一割为二。
　　少年微笑着对老者说：世叔，这一局，形势已开始对我有利了。
　　那儒雅老者淡淡一笑，赞许道：云龙，看来你的武功又有精进。不过最后鹿死谁手还很难说。
　　那叫做云龙的少年微微诧异：世叔，您由行棋就能看出我的武功进步与否？
　　那老者叹了一声，说道：棋局如战局。我们常常以行棋布局来比拟两军对垒，一子即为一卒。下棋之人要在短时间内根据瞬息变化的情势迅速应变。否则一着不慎，便要满盘皆输。其间杀伐之惨烈，布局之精微，几与真实战场无异。而行棋间更能流露出一个人的心智、性情、潜力和气度，当然也能看出他的武功进步与否。一个学棋之人若是在武学上有了进度，那他布局的气魄和策略都会相应提高。古人所谓的因棋而知人，就是此理。
　　少年恭恭敬敬地道：多谢世叔赐教。
　　那老者目注棋局，沉吟良久方道：云龙，这盘棋上接天心，应验时局，我们二人无形中只怕已泄露了天机。
　　那少年大惊：世叔，此话怎讲？
　　那老者道：此棋局中之形势已与当今江湖中之局势无异。
　　他指着盘中棋子继续道，黑白两种棋子就好比是天下黑白两道。自古正邪不两立，双方为人为己，千百年来争斗不休。当代武林道消魔长，少林、武当为名门表率，无奈固步自封，食古不化，只求自家安宁而一味出世，两派虽经百年浩劫而至今屹立不倒，但与昔日全盛之时已不可同日而语。其余昆仑、华山、点苍、峨嵋、青城、崆峒诸派门人凋零，再者为争名夺利，近年来各派间更是勾心斗角，门下弟子好勇斗狠，已失名门风范，式微之势实已不可逆转。海南剑派剑法辛辣犀利，局势蒸蒸日上，但终究孤悬天外，不成大器。苗疆、西域、星宿海诸多流派虽有高人秘技，但武功走的毕竟是诡异狠辣路，不容于中原各派。个中局面正如这盘中白子，各自零星分散，互不成援，才会被这团结一心的黑子各各击破。当今武林，魔教执天下黑道势力之牛耳，号令所至，莫敢不从。萧紫衣、夏侯容二人皆是惊才绝艳，不世出的奇才。魔教在他们手中，扩张异常迅速，势力、财力都已至前人未有之高峰。近年来更是静极思动，欲图雄霸武林。而魔教麾下除四王八尊十六杰二十八大高手之外，就以天下九大盟之实力最为雄厚，九盟之中又以刀盟为群盟之首。刀盟令主李玄城武功高强，且极富心计。他曾在短短一年间，连败快刀门、舍意帮、痛心堂、风雨楼、天狼会、兄弟盟、杀手阁七派四十六名高手，使得七派最终尽归魔教旗下，从而名躁一时，甚得教主萧紫衣器重。刀盟在他的锐意革新之下，实力还在其它八盟总和之上。副教主夏侯容已令他以魔教先锋的姿态，领导九大盟与中原各派分庭抗礼。李玄城大权在握，行事更是肆无忌惮。以其手段之毒、杀戮之甚，已有无数百姓深受茶毒。奈何他武功太高，出道七年，还无一人能在他惊雷刀下走过十招。魔教有此等高手助阵，如猛虎添翼。中原武林这场腥风血雨，看来已是在所难免。
　　说到这里，老者指着棋局中少年最后所下的这第六十九手黑子道：若把你的攻势看作一把剑，那这颗棋子就是剑之锋芒，也是这一次攻击的精锐所在。这一剑已切断了白棋目前为止的所有生机和退路。此子不除，白棋难有胜算。
　　那少年沉吟道：除掉李玄城，就能解中原武林眼前的困境？
　　老者颌首道：不错，只要除掉此人，九盟立时群龙无首。中原诸派就能暂时摆脱魔教的重重围困。说着老者拿起这颗黑子，在那里填上一颗白子，盘中局面顿时大变，中、右、下三路的白子在数手之后就能被这一子激活。而黑棋剑失其锋，气势已挫，使得以再度趋于均衡。
　　少年注视着老者手中这颗黑子，目中锐气大盛：世叔，以我的‘人不与天争’剑法与李玄城的惊雷刀相比，胜算若何？
　　老者不答反问：李玄城为魔教第七高手，武功直逼正副教主以下的四大天王。你自认为呢？
　　少年昂首眺望远山之巅，笑而不答。
　　老者又叹道：本来这只是江湖派系之争，不关我们的事。只是魔教行事太过狠毒，以李玄城手下刀盟为例，烧杀淫掠无恶不做。想起来这其中我也有错。
　　他注视着少年，目中已露出沉痛之色，十年前，李玄城年方弱冠，那日他恃强奸污一民女，打伤其父，又想逼迫其妹。正好叫我遇上，我打断他三根肋骨，正准备杀他。他父母赶来，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说膝下只此一独子。李玄城更是痛哭流梯，对天发下毒誓说今后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若再犯恶行，他日必教利剑穿心而亡。我当时念他年纪轻轻，一身武功修炼极为不易，以为他有了教训，终会醒悟，便命他娶那民女为妻，饶了他一命。谁知两年后，此子为修炼上乘武功，不惜弃家投人魔教，那民女一家最终还是惨死于他手中。当时若非我也在你宜蓝师母临终前许下承诺，再不过问江湖上的恩恩怨怨，在此长伴她的香冢直至老死，我早出谷将他诛杀。所以他今日犯下累累血行，我也难辞其咎。
　　少年缓缓道：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世叔您对我恩重如山，这个公道，就由我去为你讨回！
　　老者仰天开怀大笑道：好，不愧是我戚藏影调教出来的弟子。我生平最恨的就是有人倚仗武功权势，视百姓为鱼肉，肆意为恶。这种人昔日我见一个便杀一个。在这种乱世之中，我们学武之人仗剑卫道最好的办法就是以杀制杀、以暴制暴，杀一人而活众生。必要时，即使杀身成仁，以身殉道也是所不惜。云龙，你记住了吗？
　　少年恭声道：聂云龙谨记世叔教诲。李玄城当初既然发下毒誓，那我就让他应誓而亡！
　　五月初七，洛阳，铜狮巷，刀盟总堂。
　　李玄城刚结束了每日清晨例行的薰香和沐浴，也用完了洛阳醉云楼第一厨黄大师傅为他准备的精美的早膳。黄师傅曾在宫中做过六年，据说连当今熹宗皇帝朱由校都对他的手艺赞不绝口，本来他已准备退休不干了，但自从李玄城在醉云楼吃过一道他做的豆瓣活鱼之后，第二天就命人把他请回了刀盟。每天只侍候他一个人。
　　黄师傅不敢拒绝，因为全洛阳城的人都知道一件事：在洛阳，李玄城就是皇帝。得罪了皇帝是什么下场，自然人人都明白。
　　李玄城身为西方魔教刀盟令主，天下九大盟三万弟子的生死荣辱都在他一念之间，他每日更是要日理万机，帮务运作、人手调度、赏罚实施都要他亲自过问。
　　所以他绝对不容许在工作中出现任何一点差错。他最无法忍受的两件事就是失败和无能，诸事都要力求完美。他今天的一切，都是他努力、用心的结果。更何况他的目标是最终坐上魔教教主的宝座，成为天下武林第一人。
　　现在正是他头脑最清醒，精力最旺盛的时候，他正准备走出房间。一名属下飞奔而来，跪倒在门外急声呼道：令主，令主！
　　李玄城微微皱眉：杜风，什么事这么慌张。他已听出在门外的是他最有力的二员大将快刀杜风。
　　杜风为人沉稳，素来处变不惊。想不到此时竟然如此慌张，想来一定遇到了非常棘手的事情。
　　杜风喘着气道：令主，外面来了个年轻人，武功非常厉害，空手就放倒了我们十七个兄弟。
　　李玄城眉头更紧：王氏三兄弟呢，他们没有出手吗？
　　杜风惶恐道：他们三兄弟最先出手，伤得更重。
　　李玄城大怒，厉声道：那蔡师泽呢，难道他也是死人吗？
　　杜风头垂得更低，战战兢兢道蔡先生，他他只在那小伙子手下走了三招。
　　李玄城此时突然沉默，良久杜风才听到他长叹了一声道：快去请八大刀王来。
　　在杜风的记忆里，令主这七年还从未在未遇对手之前就开始叹气的。
　　聂云龙在大堂内负手而立，四周数十名刀盟弟子都是狠狠地盯着他。如果眼光也能杀人的话，那聂云龙已不知死过多少回了。
　　但在亲眼目睹了总堂有数的高手刀魔蔡师泽拼尽全力也未在那少年手中走完三招之后，就没有人再敢轻举妄动了。
　　聂云龙的心情很愉快。
　　刚才那中年文士武功不弱，足以跻身江湖一流高手行列，但自己也只不过用了七成力在三招之内击倒了他。这就意味着他自己的武功已进入了天下绝顶高手的境界。
　　此刻他正抬头注视着大堂正上方那块刀霸天下的横匾。
　　下笔之人笔法虽然算不上工整，但字里行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霸气。四个大字气势雄浑，神风跃采，直如四条黑龙意欲破纸而出一般，落款正是李玄城。
　　就在此际，内堂走出一行十人来，当先一人锦衣华服，气宇轩昂，你就是在十万人当中也能一眼认出他来。
　　堂内数十弟子无论有没有负伤，一见此人，立即跪伏于地，道：恭迎令主。
　　不问自知，乃是李玄城到了。
　　李玄城如鹰隼般的目光环视了一圈，锐利的眼光最终停留在聂云龙身上。
　　两人目光相交，直如刀剑凌空相击，擦出了一串无形的火光一般。
　　李玄城随即一挥长袖，径自在高堂上首坐下，这才号令属下：你们起来吧。
　　这时十人中一个看上去很秀气，甚至说得上妩媚的黄衣少年走到聂云龙面前，躬身行礼道：在下是刀盟令主座下大弟子宋千云，请问尊驾高姓大名。
　　聂云龙微微一惊：原来小兄弟便是刀盟第二高手刀奴宋千云，久仰大名。在下聂云龙，今日不速而至，只想与令师李玄城李盟主一分高下。
　　那秀气少年宋千云道：家师有言在先，尊驾若想与他比试武功，请先过我们刀盟八大刀王这一关。聂大侠没有异议吧？
　　聂云龙望着高高在上的李玄城淡淡一笑：恭敬不如从命。
　　宋千云随即用手指向后面八人，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然后向聂云龙行了一礼，退到了一边。
　　那八人呈圆弧状走了过来，将聂云龙围在了当中。
　　那八人少的年不及弱冠，老的却已过花甲。走过来，堂内寒气顿时大增。远在丈外的众弟子都只觉周身被浸入一股裂肤、割体、刺骨、锥心的杀气之中，站得稍久，愈觉目为之眩、气为之室、神魄为之夺。更何况，身困其中的聂云龙。
　　此时这八人凌厉如刀锋的杀气已联为一体，其中那年龄最小的少年道：我是八王之首容桂，这七个都是我的师弟。我们八人，不管是对付一人或是千军万马，素来八人齐上，希望你不要介意。
　　聂云龙微笑着反手拔剑，呛然一声，剑作龙吟，剑气森寒，逼人眉睫，隐隐流动着淡青色的光芒。
　　聂云龙道：三十招内，你们若能不败，我甘愿自刎于剑下。
　　众人哗然，就连李玄城脸上也是微微变色。
　　八大刀王潜心修炼多年的刀阵，瞬间已全面发动。
　　置身于阵内的聂云龙所有的退路都被封死，层层叠叠的刀气越缩越紧，只等八人的刀气聚集于一点之时，便是整座阵法的必杀一击他们七人负责防御，接下了聂云龙所有的攻势。容桂负责攻击，他手中虽无刀，但刀气无所不在，他右手长袖激扬，如云飞于天，袖如长刀，劲气如刀锋，只听半空中嗤嗤刀气破空之声不绝于耳，正是容桂以袖为刀的袖刀。左手骈指如刀，五股刀气破指而出，潜入地下，刹那间又再破地而出，如龙腾于渊，使聂云龙几无立足之地。
　　正是容桂以武学极高境界之隔物传功带动指刀，全力击杀聂云龙九人瞬间已战完十一招十三式，聂云龙尽落下风。场外众人只觉那满天的刀光之内，聂云龙剑上那一点青光，随时都会被刀光所扑灭，不禁都是喜形于色。
　　唯宋千云和李玄城二人面色凝重。只因他们已看出聂云龙其实并未全力施为，一但他全力出手，只怕整个局面都将改写。
　　十四招九式，聂云龙潜心观察八人刀法，至此已豁然而通。他朗笑一声，跨前一步，即刻反击。剑气顿时暴涨，只见三尺青锋上放出一段一尺三寸伸缩不定的剑芒，瞬间已刺出八剑。
　　八大刀王只觉这每一剑都是刺向自己的，不禁尽数封刀招架。谁知敌人接下来的剑式竟然无穷无尽，八剑过后，是二十四剑，再是四十八剑。
　　聂云龙来人剑合一，意随剑至，剑气继涨四尺六寸，将八王之刀气从中阻隔切断、分化而至反噬。
　　八王接下他一轮又一轮疾风骤雨般不间歇的攻击，只顾得上招架，哪里还谈得上反击。
　　剑气如龙，已长至一丈六尺四寸，此时已完全压制住了刀气，八大刀王被笼罩在一片青色剑光之下而不能自拔。
　　聂云龙身陷重围，以寡敌众，此刻竟然以一剑而尽驭八王。
　　此时已至第十九招第六式，聂云龙一剑斜斜刺向容桂，虽只一剑一式，但却是分六十四次刺击，如六十四道霹雳同时劈下，声如万雷，剑如一电。
　　此时其余七人尚在抵挡漫空飞掠的剑气，自顾不暇。容桂一咬牙，横刀一封。此时满天剑气突然一闪而敛，六十四道剑光又重新聚集为一剑，直如百川归海，千军汇聚。剑锋所指，离容桂眉心不到三寸。
　　容桂心若死灰，闭目待毙。
　　第二十招，胜负已分。
　　座上李玄城终于长身而起，叱道：你们八人退下。然后他转首怒视聂云龙，厉声道：好一个‘人不与天争’剑法，杀手之王戚藏影是你什么人？
　　聂云龙挽长剑，淡淡道：想不到你还记得家师。
　　李玄城冷笑着道：好极了。
　　随即拔出座上供奉的金色长刀，掠下高台，来到聂云龙身前戟指喝道：我不管你为何而来，但是今日你已是非死不可了。一言才尽，刀已凌空锐斩而来。
　　刀长六尺三寸四分，重五十七斤九两九钱，无论长度、重量皆为武林之冠。
　　这一刀在李玄城手中，无论气势、力度都在八大刀王联手的四倍以上。
　　只见半空中寒光一闪，一股无形的锐气如万浪排壑般逼迫而来，整座殿堂在这一刀之下，竟然轰鸣震动尘灰四扬，直似危厦将倾。
　　而李玄城身前，地面上的大理云砖受刀气所激，忽然裂开了一道疾速前进的裂口，就像一柄看不见的利刀正在飞速地割破地面，破裂的砖石凭空跳起，在空中已被刀气炸成粉末！
　　这一刀之威，竟一至于斯！
　　聂云龙剑式一挑，剑气凌空封架，一青一金两道光芒在空中一触即分，数十道罡气如箭矢般四下飞掠，发出嗤嗤锐响。
　　三丈外众人大骇之下，纷纷退却。只有那黄衣少年宋千云仍负手而立，昂然不为所动。
　　李玄城片刻不停，第二刀又再度出手，刀气一掠四丈，如长虹经天，声势慑人。
　　聂云龙神色从容，长剑后发而先至，剑式天矫如龙，已困缚住了李玄城这一刀，剑锋顺势而上，疾刺李玄城，剑尖瞬间已至李玄城双眼之间，李玄城眉眼皆碧同一刹那，李玄城怒喝一声，长刀居中厉斩而下，这一招乃是以命搏命之举。聂云龙纵能将李玄城刺于剑下，他自己也难逃一死聂云龙目中光芒一动，似乎心有所思。但脚下借力一滑，已侧身避开了这玉石俱焚、两败皆伤的一刀。
　　剑式再变，如灵蛇般曲折跳天，剑锋顺着李玄城刀身滑下，金铁摩擦，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嘶嘶
　　声，急削李玄城握刀的手指。
　　李玄城右腕一抖，长刀上一枚刀环破刀飞出，如千石之弓射出锐不可挡的一矢，挟带一抹金色光芒闪电般疾射聂云龙胸腹，而两人之间相隔不到四尺。
　　聂云龙虽惊不乱，身形斜斜飞掠而起，半空中衣袂翻飞，如一个陀螺般急旋不停，于间不容发的瞬间险险避过了李玄城这奇峰突起的一击。而那枚刀环去势不停，疾射向聂云龙身后不远处的宋千云，宋千云一举步闪过。他身后三丈外一名帮众闪躲不及，被刀环穿体而过。惨呼声中，整个人在刀环上所布巨力带动下，竟又飞出四丈开外，撞在石墙之上，只听喀喀数响，那人全身骨骼尽碎，倒地猝死。刀环余势仍未尽，又射穿石墙，不知所踪。
　　李玄城内力之高，实已耸人听闻！
　　这几下交手如电光火石，迅捷无比，虽只四招，但已是惊心动魄，险象环生。
　　此时聂云龙剑锋急刺李玄城胸口天突穴，青色剑气遽长三尺。李玄城凌空翻身，长刀反手横削，一招逼退聂云龙，然后乘胜追击，一柄长刀纵横开阖，使出了枪、剑、棍、戟数种兵器的招式，竟是奋不顾身，招招抢攻。
　　聂云龙见招拆招，见式解式，但四招之后，也被逼退七尺有余。
　　此时李玄城厉叱一声，双手抱刀高举过顶，刀上金芒大炽，如千个太阳的光芒灿烂眩目，聂云龙全身都已在这一刀的范围之内。
　　李玄城蓄势已久，倾力一击。这一刀已是他毕生功力所集，一刀劈出，无论能否克敌制胜，他元气都要大伤。
　　但此刻的他，嘴角已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对这一战，他已有了必胜的信心！
　　就在同一刹那，聂云龙身后三尺外的宋千云突然闪电般拔出一柄黑色短刀，一刀劈向聂云龙的后背。
　　这一记变故突如其来，事先毫无半点征兆。但真正可怕的，却还是这一刀本身。刀长仅一尺六寸，刀身尽墨，乃是一柄凡铁。但一刀之下，万籁无声，刀身上弥漫的黑气竟隐隐流动，正是刀器本身的不祥和杀戾之气已与施刀者沛莫能御的内力溶为一体，用刀之人的精气和元神已进入了刀的本体。
　　此人以至诚之心施这至杀一刀，以心驭刀，非释非儒，已是道家庄子所论天子之剑的意境雄霸天下，归四海于囊中，尽众生为子民！这一刀所表现出来的力量与霸气，还在李玄城的十倍之上转眼间，聂云龙腹背受敌，一黑一金两道光芒前后夹击。
　　照常理来说，聂云龙无法避过背后黑刀这一击的，可是他却是偏偏早就像料到会有这一招似的，竟然全力疾冲向前，而置李玄城当面一刀于不顾。
　　李玄城心中狂喜，就在刀锋已斩至聂云龙顶心已不足两尺之处，李玄城天突穴上突然一麻，竟似无形中给人点了穴道，整个人如木雕泥塑，倏地凝立不动。
　　聂云龙身形如电，一刹那间已闪至李玄城身后，宋千云这石破天惊的一刀竟变成斩向李玄城了。饶是他武功已高至天下绝顶之境，也不料聂云龙竟能事先看穿他们二人布下的天衣无缝的计谋而先行遁脱，这一刻也不禁微微一怔，而使他这本是完美无缺的一刀在这一刹那出现了一个稍纵即逝的破绽，虽然只是白马过般的短短瞬间，但对于聂云龙这样的高手来说，已经足够。
　　一道惊鸿般的剑光自李玄城右侧身后掠起，刺入了宋千云的心脏。
　　聂云龙长剑归鞘，眉宇间孤寂之色一闪而逝。刚才若非他洞悉先机，应变迅速再加上三份运气的话，只怕此刻躺在地上的是他而不是宋千云了。
　　此时李玄城业已恢复，他跪倒在地，抱住了倒在地上的宋千云。宋千云艰难的抬头看着聂云龙：你是怎么看穿的？
　　聂云龙望着他淡淡一笑：李盟主，想不到我们在这样的情况下分出了胜负。
　　众人直到此刻才清醒过来，奔过来乱成一团：快，快去给令主取药。
　　聂云龙对着易容为宋千云的李玄城继续道：你们魔教的易容术果然高明，连你的属下也直到此刻才知道你们两人互换了身分，互相扮成对方。我一个局外人，本来是绝不应该看穿的。只是你们的计划中有两个很明显的破绽。
　　易容成李玄城的宋千云此时恨恨的嘶声道：不可能，我们的计划不可能有破绽。
　　聂云龙望着李玄城缓缓道：第一个破绽，是八大刀王。我今日上门指名道姓要与你决斗，更打伤你十七名属下在先，可你却不肯立即应战，而且明知八大刀王不是我的对手，还派他们应战，无非是想趁机摸清我武功的虚实并消耗我的体力。何况你身为魔教九大盟总令主，身负重任，自然不会轻易和我这种无名小卒做没有把握的生死决斗！你们魔教素有只求成功，不择手段的风评，所以你派出八大刀王，我就知道从一开始你就根本没有打算要给我一个公平决斗的机会。既然不是公平决斗，那只能是偷袭暗算了。
　　李玄城大力的喘着气，咬牙道：那第二个破绽呢聂云龙抬头指着堂上那一块刀霸天下的横匾道：就是它。
　　此时为李玄城止血的宋千云百忙中也不禁怔住：师父写的横匾？
　　聂云龙颔首道：不错。你有没有认真看过这块匾，这四个字虽然算不上工整，但字里行间却带着一股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霸气，叫人看了后心悦臣服。当时我就想李玄城连写的字都这么有气势，看来天生就注定是一个当领袖的人物。后来你们出来时你的属下有的尽管已经负伤，但一看见令高足装扮的你，立即跪伏于地，连大气都不敢出。在起身之后，仍然不敢平视你。仅从这一件小事上，就可看出你平日是何等的嚣张霸道。这时我又想到你的性情既然如此霸道，引申到你的武功必定也是不可一世，有着万夫莫开的王者之风。待到与令高足交手，他的武功虽然高强，内力更是足已跻身天下一流好手之列。但是他的刀法之中偏偏缺少了那种睥睨群雄、舍我其谁的雄霸之气。身为万刀之王，却没有这种气势，为什么？答案很简单，我面前的并不是真正的李玄城，只因这种领袖气质是与生俱来，旁人再怎么模仿，也是学不到，装不像的。既然出来的十个人之中有九个都不是李玄城，那真正的李玄城是谁就不难推测了。再加上令高足一出手便舍生忘死，全力抢攻，目的自然是想将我逼到你身前，然后你们再前后夹击。这几点加在一起，使我更加坚信我的推测没有错。
　　此时李玄城门下弟子正全力为他止血，无奈创口却始终血流不止，令众人手忙脚乱，无计可施。
　　李玄城目中光芒已开始涣散：不错，以千云的武功能在十招之内略尽上风，已实属不易。
　　聂云龙道：你自然看得出在十招之内，宋千云必败无疑，所以在第八招至第十招之间这段时间应该是你们联手的最佳时机。所以第四招宋千云以刀环当作暗器飞袭，我纵身跃起之时，已趁机看清了你站立的位置，估计在第十招之时，我应该被逼到你身前三尺以内，而三尺正是一招发挥最大威力的最佳距离。所以接下来的第五招我便以剑点了令高足的天突穴。
　　宋千云大声道：不可能，我明明避开了你那一剑。
　　聂云龙一笑道：你避过了那一剑，却避不过我‘人不与天争’剑法中的‘凝穴’剑气。当时剑上的真气已侵入了你的体内，凝而不发，循血脉而上，在四个呼吸之后。也就是我估计你出手的第十招时，这股真气游走到了你的天突穴上，使得你在最后关头受制，给我以可趁之机，也使得你们这次天衣无缝的联手功败垂成。
　　李玄城此时已到了回光返照的时候，他拼尽全力，歇斯底里的追问：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聂云龙冷冷道：你还记得十年前，我师父饶你一命之时，你所发下的誓言吗？
　　李玄城喃喃道：誓言？
　　突然他脑际中灵光一闪，机伶伶的打了个冷战：利剑穿心而死！若再犯恶行，必当利剑穿心而死。
　　聂云龙正色道：不错，我今日来就是要你应誓而死。你为恶太深，才有今日之局。希望你临死之前，会悔悟你生前种种。
　　言毕，聂云龙飘然而去，李玄城逝。这黑道一代枭雄终于还是死在了自己生前所发毒誓之下。
　　作者：何晓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