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长安的幸福缘（下）原铁道兵二师六团三营学生三连吉农

　　周长安的幸福缘（下）
　　原铁道兵二师六团三营学生三连吉农
　　半个月后，周长安满脸幸福地回来了，说太开心咧，上海城隍庙、外滩东方明珠，杭州西湖、灵隐寺、千岛湖都浪（陕西话：游玩）美咧，还去了普陀山，老娘见庙就烧香磕头，总是求佛祖保佑俺儿生意兴隆。最后还去了苏州，浪了拙政园，关键是跟俺亲家见了面，人家在大饭店摆了一桌，南方人做菜的确精细，什锦豆腐羹，把豆腐切得跟丝线一样细。咱也是干这一行的，真的是大开眼界了，鸭血汤喝着爽滑，酱汁肉颜色跟红枣一个色，入口即化。
　　眉飞色舞之后又认真起来：山外青山楼外楼，人家就是比咱牛，得好好地学人家的精益求精，补咱的不足啊！
　　在后来的一段日子里，长安就整天把自己关在家里，不知在搞什么名堂，我去店里好几次，都不见他的人影，电话也关机了，半个月后的一天突然接到他的来电。
　　长安，你这两天都去哪儿了？我焦急地问他。
　　哈哈，老兄，我在终南山里修行来咧，心得体会不少啊，下午就回城去，一肚子的话想和你老兄说呀！
　　长安这次华东之行，好像变了个人似的，说话也文雅了，也不见那个粗声糙气了。他兴奋地说，想写一本书。
　　你想写书？就凭你？啥时候厨师变成作家了。我实在不敢恭维，信疑参半。
　　我写得成写不成，有你么。嘿嘿！他刁顽地笑着，接着又说：我是没有文化，更谈不上写书咧，可是我把几十年的餐饮经验，跟学习别人悟出的心得，总憋在肚子里不是回事呀，另外，最近又阅读了不少关于餐饮方面的书籍，体会很深，把这些总结出来对后人也算个小小的贡献吧。
　　我听完以后，还是感觉他有点好高骛远过于自信，长安好像压根就没有看到我所流露出来的表情。大嘴一咧：我拿嘴说，你拿笔写应该是手拿把掐吧，书写成了有你一半稿费。长安也真敢想，还想得稿费呢。
　　对于长安滔滔不绝的口述，真没有想到他还会如此的见地，我是服了，真是士别三日得刮目相看。他的一些新思考、新想法让我出乎意外。我摘出一段：北方的厨师，重菜品的色、香、味、形，讲究第一眼看色彩搭配，菜一上桌，香气撩人很重要，勾人食欲，然后品尝之后，回味悠长，造型美艳叫人感官上得到享受，其实这些都是老一辈的经验之谈了。到了这个新时代，一切都在图新求变，人们生活水平提高了，饮食需求也更加挑剔了，餐饮也要与时俱进，南方人早就开始创新了，除了色香味形之外，还讲究个境、器、情，注重就餐环境和情调，在器皿上要求精致并与菜肴相互映衬，在服务顾客上切实注入真情实意。
　　长安的口述让我着迷，他说最近一段时间还看了一些岐黄名家关于膳食营养方面的书，走访了当地的老中医，广泛学习研究中医药膳的配方。听了他讲，感觉长安俨然成了一个营养学家，他接着讲：从饮食行业发展趋势看，人们已经不仅仅停留在色香味形境器情这个层面上了，慢慢地开始讲究养生了，这些需求也大大地拓宽了饮食市场，过去药材中就有一些相关的记载，宫廷御膳就是根据中医药食同源的理念，把中医药膳四气五味的特性，现代膳食营养的理论与五行学结合，依据四季滋补的原则以及科学的饮食结构，选用上等中药材，以独特的烹饪工艺还原食物营养，既美味又养生，既能入药又可入膳。如：怀山药、陈皮、阿胶、菊花、枸杞以及各种豆类等等。我们还应该触类旁通，借鉴茶道精髓和斋食文化，让我们的餐饮事业发扬光大。我们在餐饮中把原先做过的麻辣香蹄炖黄豆、当归炖羊排、番茄牛腩、薏米菊花炖乳鸽、龙井虾仁等菜肴，做为基础，继承传统但不拘泥套路，再不断研究、开发、创新，搞出养生菜品系列，绝对迎合市场需求，而且必然会形成经营优势，这样，我给原先的色、香、味、形、境、器、情上再加一个养字，怎么样？我听完之后是连连点头，长安讲得还真是有点创意。
　　但是，理论是理论，必须通过实践来考量，一有空闲长安就在自家餐馆实验，买来上好的中药烹制。如丁香、陈皮、党参、白术炖鸡翅，有健脾养胃功效，适用于肠胃虚寒所引起的腹痛下泄，又如陈皮核桃粥，可补肾固精，温肺定喘，润肠补脑，起燥湿化痰作用，还有清热利湿，利尿通淋的车前子肚丝煲，在主食方面开发了薏仁米蒸白饭等养生饭菜。为了去除草药中的苦涩，增加草药中独特的淸鲜，在不影响药性的同时，从清洗食材和使用调料上入手，反复实验，创造出十几样新药膳菜品。每道菜，每样汤，我都是首席品尝考官，讲口感，说体会，评优劣，被戏称美食家。
　　半年后，长安口述我执笔，洋洋洒洒地写了近十万字，谁料想变成铅字可就大费周折了，跑了好多家出版社，哪家都婉言拒绝，只有生活出版社有点发行的意思，但是要我们缴纳八万元的出版费，出书后自行包销。长安一出门，一屁股直接墩在出版社门口的台阶上，仰面朝天，哭笑不得。忿忿地说：我真想把这书稿撕了，可又舍不得，多少年的积累和心血啊。
　　我递给他一支烟，安慰他说：没事没事，虽然出版发行不了，可咱俩努力了，写成了，我蛮有成就感的。再说了，福蛋儿跟他的孩子们，看到这书稿，肯定也会为你这个没文化的爷爷感到骄傲吧。
　　长安终于是想开了，我有意逗他，伸出一只手说：我的稿费呢？他拍拍屁股把烟巴巴一撇，站起来：稿费在店里呢，走，喝酒！
　　转眼到了2016年，市政府为优化我市生态环境，提升市民生活质量，推进城市经济发展，将在幸福路搁置多年的西安幸福林带建设工程启动了。周长安居住的家属楼和菜馆都在拆迁范围以内，他急火火地找到我，让我帮他找拆迁安置政策的相关文件，他觉得菜馆的房子是租的，与他关系不大，再说自己已经六十多岁了，瓢都翻不动了，还能干啥。关键是能不能借这次房屋改造，把原来的58平米靠到一百左右，他得在这儿花些心思。我说动迁的那边没文件吗，他说，这些人我信不过，你赶快，现在推土机整天在嘟嘟嘟叫唤，把人弄得心急火燎地。
　　当我拿着一塌子文件赶到他家时，整个院子都被夷为平地了。我觉得来晚了一步，在电话里不住地道歉，哪料到长安却嘻嘻哈哈地说，晚了也没事，谢谢老兄，这些文件用不上了。我想，他肯定生气了，这是在有意寒碜我吧。
　　按他说的我又赶到菜馆，原来挂匾的地方拉了一条长长的横幅，上面写着加快建设幸福林带创造和谐美好生活。冰柜、柴油灶、空调机、蒸饭柜、烤箱以及桌椅，在菜馆门前一溜子摆开，等着廉价处理。长安看见我赶忙迎上来，把我拉进去按到椅子上，说美美喝一回，我诧异的问：这是咋回事？
　　长安显得异常兴奋，打开两瓶啤酒跟我一碰，说：我是真没有想到呀，这次拆迁补偿比我想要的那个数还多给了十万元，政策对咱太有利了，看来咱是思想跟不上形势咧，还念以前的老黄历呢。
　　那文件真没有用啦？我问。
　　没用啦，这次幸福林带建设有专门的文件，比以往的补偿还加了二十个百分点，安置的住房增加到了108平米，各项嘎达马西（陕西方言，拢总的意思）费用不仅顶了房款，还倒找咱六万。菜馆是我租的，十年租期也快到了，可政府还给我算了一笔五万元的装修折旧，咱赚大发咧！所以昨天拆迁指挥部的人跟我只谈了个把钟头，这么好的事那还用想，拆迁越早优惠越多。当时还想先给你说一下，后来我一想你肯定支持，合同就签了，使劲按下了一个鲜红的指纹，太爽了！
　　这一年福蛋儿的俩孩子六岁了，眼看着要上学啦，周长安觉得在上海的福蛋儿两口子都很忙，自家人照看孩子总比雇个保姆强，于是跟媳妇商量，媳妇去上海帮忙带孙子孙女，料理家务，自己在西安伺候老母亲。2021年初夏，幸福林带建成并正式对外开放，周长安依然很忙，他说，自己的徒弟们在幸福林带的地下一层开了一家中餐厅，他经常还要去指导，研究新菜肴，推出新品种。关键是今年闹出个新冠病毒，把人搅合地不得安生，餐厅刚刚红火了没几天，社区又通知所有餐厅不得堂食，你说，天气热了，谁愿意坐在太阳坡底下吃饭呢，还不把人晒熟咧。咱也不知道这疫情啥时候能过去，让人们恢复正常。
　　估计年底疫情就会结束的。我看着长安急切的表情，安慰了一句。
　　长安睁大了眼睛问：谁说的？
　　我瞟了他一眼：专家说的。长安听后，不屑一顾地说：呵呵，又是专家说的，但愿如此吧！
　　那天，我们俩沿着林带边走边聊，他掏出芙蓉王香烟，递给我一支。点燃后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转过头问我：老哥，你最熟悉我了，你说我算不算有福之人，从进厂到现在，已经整整五十年了，经的事情也不少，可都是顺风顺水的，那个时候是个啥，穷光蛋一个，现在呢，也给自己挣下了一份家当，儿孙齐全，老娘硬朗，我已经满足的很了。明年俺妈就90岁了，人们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真真正正的四世同堂，我周长安跟幸福有缘啊！
　　我看着满头花白的长安，感慨地说：你肯定算是个有福之人了，还有你娶了这么好的一个媳妇，人家晓芸跟着你这么多年吃苦受累，心甘情愿，没抱怨过一个不字。你几十年经历的点点滴滴，我这个铁哥们了解的一清二楚。一辈子忙忙碌碌，踏踏实实，没有一天不为这个家努力操劳，幸福青睐你那是自然的事情。我指着不远处的一个标语牌上的几个大字说：幸福都是奋斗出来的！
　　（摄影吉农）
　　我们对视了片刻，不约而同的开怀大笑，笑得那么的酣畅，笑得那么的开心，笑出了泪花。
　　天气好的时候，长安就用轮椅推着老娘出来逛逛，看看城市变化。现在每天还必须做的功课，就是和孙子孙女微信聊聊天。用长安的话说，活了多半辈子了，苦了多半辈子，累了多半辈子，现在才是最最幸福的时候。
　　（摄影吉农）
　　（本文插图除署名外，均为网络合成）
　　2022年10月11日初稿
　　2022年11月18日二稿
　　2023年2月19日三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