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枝是我妈妈的名字。 她叫王素枝。 离开我三年了。 我时常想起她。 想趁着有记忆还清楚的时候记录一下我的成长。 我很想她。 但是,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到老都一直想着她。 人的记忆会蜕化,情感会模糊。 在步入中年的33岁,我害怕忘记她。 大概,这就是为了怕忘却的纪念吧。 晒红薯干 每次想起我母亲,不知道为什么第一件事都是跟着她去河堤上晒红薯干。 明明这段记忆很模糊,我甚至记不得细节,某个时候会感觉这段往事是自己虚构的。 那时也就五六岁吧,她用擦子把红薯擦成片,然后倒入架子车上,带着我推到村子南边的一条小河边,我们把红薯一片一片晒在地上。 她说她小时候是吃红薯片馍长大的。我当时很奇怪,红薯也能做成馍馍么?但是我没有问她,我后来也没有吃过红薯片面馍馍。 我只吃过她晒的红薯片。 晒干的红薯片放水里泡一会儿,然后上锅蒸。 红薯的味道很浓,带着一些,怎么说呢,就是你一吃就知道已经放置很久了的味道,并不好吃。 我母亲总是能从地里找到各种各样的吃的,那是姥姥教给她的,他们那一代人,是真的饿着肚子长大的,现在的我们真的是无法想象,吃榆树皮,吃红薯,甚至吃过土。 下过雨她会带我出去找木耳,农村很多老树,那种干枯的,糟烂的,最容易长木耳。雨后的木耳很肥美,她最喜欢做辣椒酱。 河南农村人应该都吃过,那种辣椒糊糊。包括现在,我们楼下还经常有人吆喝杂面窝窝辣椒酱。 就是把辣椒白萝卜花生和木耳一起炒,然后加水,水开以后倒入面糊搅拌,最后成为一锅浓稠的辣椒酱,淋上香油,配上馒头好吃极了。 很辣,但是超级下饭,我一次能吃一碗酱两个馍。 她其实还摘过蘑菇做辣椒酱,那种蘑菇的味道跟香菇一模一样,但是其实并不能吃。 因为我吃过之后就中毒了。 从那以后的很多年我都不吃蘑菇,各种蘑菇都不吃。 我跟着我母亲,吃过荠菜吃过榆钱吃过槐花,吃过玉米面窝头,还吃过蒲公英、楮桃树的补救(我不知道这两个字怎么写,只是这么叫)。都是跟她地里挖或者树上摘的,每年一到春天是我最开心的季节。 可是今年我什么也没有吃到。 我其实尝试买了一些榆钱,发了面,做了几个馍馍,再也不是从前的味道。 尽管我做饭不好吃,但是并不影响我喜欢做饭。我尝试寻找原因,大概是有迹可循的。 小时候她在地里给庄稼浇地,中午了回不了家,我就自己在家想象着她做饭的样子,炒了菜溜了馍,带到地里给她吃,然后详细跟她讲我是怎么做的,都放了什么调料等等。 晚上回家隔壁叔叔到家里做客,母亲跟叔叔和爸爸说起这件事,语气里全是骄傲。重复着我同她讲的炒菜的步骤,尽管她的话没讲完就被叔叔和爸爸打断了,但是她眉宇间的舒心与骄傲实在是很真切。 那个表情我记了很久,后来就模糊了,只是还记得她当时的开心。 后来我便觉得做饭是件很愉悦的事情,但是我总是做不好,素菜都像煮的,肉菜一点都不香。 遗憾的,她后来很少吃我做的饭。 结婚前都是她做饭给我吃,结婚后也都是她给我打电话今天做了什么什么菜,快回家来吃吧。 那年冬至,她喊我回家吃饺子。 然后再见她就是在医院了,她再也没有睁开眼。2019年,在我的30岁,我没了母亲。 想吃辣椒酱,想吃蒸槐花,就算是难吃的香椿也可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