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巨怀长篇小说书房沟连载（2）帖家孝和王大善人撞了个满怀

　　《书房沟》是李巨怀先生2003年至2012年历时十年创作的现实主义长篇小说，2012年1月太白文艺出版社出版。小说描绘了1939年至1949年关中西部渭河边书房沟发生的天翻地覆风起云涌的历史变迁。作者在《后记》中说：《书房沟》所描述的是关中西府一个山沟里两个家族的悲欢离合，有富荫百姓、名震关中道的王姓人家；有元朝皇族后裔隐姓埋名，伺机东山再起的帖姓人家；两个家族虽同处一条沟，同饮一溪水，但却争名分，抢祠堂，夺水眼，为了争坐沟内头一把交椅，抢第一炷香头，极尽人性之能事，但在中华民族最大的劫难抗日救国上却出奇的一致，捐钱捐枪，争赴前线，表现出难得的民族气节。
　　著名作家高建群先生为本书题词：一本《书房沟》，半部宝鸡史。
　　帖家孝在染坊里睡了一个多月后，终于熬不住了。这天，他叫帖王氏烙了一个白面锅盔，揣了几块银圆，挎着依然见证他身份的锦绣捎马子想去县城逛逛。帖王氏心知肚明，她那不争气的男人说出去散心，不是逛烟馆就是去窑子，反正不会干正事，可她心里高兴呀，躺了快两个月的男人还是男人吗？他能出去证明他还有想法，心还活着，想花钱，说明他还有愿望。她这样想着，烙的锅盔就又干又脆，而且面是新麦子磨下的头茬面，末了，还给帖家孝捎马子里塞了三个煮鸡蛋。
　　可谁知，帖家孝刚走到书房沟两条小溪交汇处的慈安桥上，便和王大善人撞了个满怀。
　　家孝、家孝，你这么着急是去哪里呀？王大善人满腔的阴阳八卦。
　　他叔，我想去县城办点儿事。帖家孝赶紧满脸堆笑说。帖家孝心里根本看不起王大善人，那可是和他家斗了大半辈子的对头，他知道自打他家遭了灭顶之灾后，全书房沟最幸灾乐祸的人就数王大善人了。
　　家孝，七七的时候要给你父亲念经，咋没见你的动静呀？王大善人一脸的关心，一道目光却似一把犀利的匕首，冷冷地刺向了帖家孝的心窝子。王大善人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王大善人的话音刚一落地，帖家孝便从前心凉到了后背，他没有想到王大善人在他父亲坟土未干的时候，就露出狰狞面孔。平时伶牙俐齿的他此刻嘴巴僵硬地半张着，呆立在慈安桥中间，没了方向。
　　家孝，不要以为这慈安桥是你帖家老先人修的，你就有资格挡别人的道，请让一下。
　　王大善人根本不理会帖家孝，长袍袖子一甩，狠狠地朝小河里吐了口痰，径直走了。当帖家孝缓过神的时候，王大善人已经不见踪影了。他忽然间感到有一股凉气从脚底下顺着他那摇摇欲坠的身体往上直蹿，有一种陡然间掉进万丈深渊的痛苦。他一下子瘫倒在他总引以为豪、整个书房沟的百姓作为范例教化孩子的功德桥上。
　　初秋的风还未寒，帖家孝却感到比隆冬寒风还要刺骨的飓风来临了。他踉踉跄跄地回到家，帖王氏一瞅见他男人如熏纸的面孔，就知道出大事了，整个帖家染坊的空气即刻间凝固了。
　　王大善人可算扬眉吐气了一回。在整个书房沟谁敢招惹帖家堡的人呢？他们王家虽说是书房沟第一大姓，可方圆几十里的人谁不知道他们王姓人先祖是从前帖家老祖先的营前亲兵，是老元帅每次上马时的垫脚石。帖家老元帅去世后埋到书房沟的塬上，他们王家光给老元帅守墓就守了整整五代，直到明朝末年，帖家祖上念其旧情，给他们王家划了几十亩地才安置下来。可至今几十代人的奴仆思想早已渗透到他们王家的血液里，再怎么折腾再怎么算计都逃不出那个怪圈。整个书房沟，要不是人家帖老元帅建立私塾、修桥铺路、供养庙院，能人丁兴旺吗？要不是帖家一门三进士五举人，这个破破烂烂的荒山野岭凭啥叫这么响亮的名字？他们王家几十代人耕读传家，才出了三个秀才；而人家老帖家却是秀才辈出。他小时候就特别讨厌从朝廷给帖家在沟口修的进士牌坊下走过。那个张牙舞爪的挑檐，他咋看都来气。他也尝试过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月黑之夜，爬上牌坊，从腰里掏出铁锤，想把牌坊的檐角敲下一块出出恶气，可使出吃奶的劲儿，除了闪了几下火星、虎口震麻了外，连石渣都没敲下。他只好灰溜溜地溜下来，在那气势恢宏的牌坊柱子上，狠狠踹上几脚以解心头之恨。长大一点儿，读了几年私塾后，每从帖家堡大门口路过，一看见进士及第的门匾，他浑身都像散了架般愤怒。他就搞不懂，为什么整个书房沟都是帖家的遗迹、帖家的气息，到处都是帖家的标签，连整个沟的百姓都与他们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口恶气整整憋了他们家族几百年，直到他爷爷时才喘了一口气。王大善人的爷爷是关中西府有名的刀客，号称一刀王。据西府百姓讲，一刀王壮年如虎的时候，杀人从来不用第二刀，不管大小物件，只要拿在他手里，就是夺人性命的杨二郎神戟，弹指一挥间，你和他便阴阳两界了。他爷爷的行踪谁也说不清，打小在襁褓时期他就记得他们家方圆几十里的百姓哄小孩时都说：听话，小心一刀王的飞镖。话虽这么说，他却对这个在他的家乡充满传奇色彩的祖父有着深深的敬意。不光是他爷爷使他们王家在方圆百十里的地界里有着鸟也飞不过的名望，最为关键的是，他的爷爷使他们王家在书房沟真正站稳了脚跟，有了和老帖家抬头说话的勇气。他始终搞不清楚他们家为啥一夜之间有了钱，为什么一年间盖起了书房沟除了帖家堡外最宏伟耀眼的家宅。为此书房沟有着起码不下三个版本的传言：一种版本说的是，他们祖上给帖家老元帅看坟，几代人守候下来，掌握了老元帅坟墓里的藏宝图，光成了精的金马驹就逮了好几匹。另一种版本说的是，一刀王给凤翔府的大军阀党玉琨当过大队长，党玉琨派全府之兵，通宵达旦，在西府的斗鸡台一带挖坟掘墓快半年时间，一刀王就是拿着掘出的宝物库房钥匙的唯一亲兵。党玉琨一边吸大烟，一边鉴宝品古时，床前伺候的人就是一刀王，他最清楚所有宝物的分量。后来要不是他和党玉琨的二姨太私通事发，还不知要捞多少件人间宝物。还有一种版本说的是，一刀王给吴山大土匪王海山当炮手，王海山被宋哲元剿灭后，一刀王从后山带了整整一马褡子金银财宝，连夜逃回了书房沟。总之，传说归传说，他王茂德没有从他父亲嘴里听过一个确切的版本。他只记得他父亲王鼎每逢古历大节，就神神道道地给他们兄弟三个茂德、茂禄、茂仁说：我们王家能有今天，是你们祖父拼着命换来的。咱们王家祠堂的牌位是从你祖父开始有了光彩的。你们以后一定要作为家训留给你们的后代，王家的先人谁都可以忘记，但你们的祖父不能忘记。虽然他们王家尤其是王茂德一支蒙其祖恩，一代比一代强，书房沟的旱地水地足有六七百亩，可他就是没有搞清楚祖父从哪里发的横财。（未完待续）END
　　本文选自2023年2月22日《文化艺术报》A08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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