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大学生遛纸狗的新闻引发舆论关注。大学生自己动手制作纸质版宠物狗,可放在寝室门口看家护院,也可在校园里遛狗转悠,甚至还为此举办纸狗相亲会,自办纸狗公园,可见是将纸狗完全当成真狗来养了。 纸狗不需要狗粮也不需要洗澡,连遛狗都可以不必固定一天一次,相比于各种主客观因素影响下养不了的真狗,拥有更大的先天优势与更多的后天可能,迅速成为大学生们实至名归的新宠。在宿舍、操场、广场、空地,牵着纸狗的大学生即使素未谋面,也能相谈甚欢。 舆论对此的反应大多积极正面,认为这是当代大学生的别样生活情趣。有人指出,这是年轻人在排山倒海的压力之下,颇有些别开生面的减压方式。部分校方也乐观其成,甚至还创造停狗场帮助学生遛狗。但也有一些声音认为,纸狗加大了校方工作量,也是所谓低级趣味,云云。 其实,遛纸狗的实质并非新事物,而是人类古老爱好的新形式。古早互联网时代曾经风行一时的电子宠物,自古就有的折纸艺术与动物面具,都是纸狗的前代知己。 既然人是万物的尺度,那么与人类同属生物的各种动物,一直都寄托了人类有灵的想象。超动物学(parazoology)认为,人类不但驯化过动物,画过动物,雕刻过动物,也会创造很多根本不存在的动物,用这些想象中的动物组成神奇动物在哪里的幻想世界。 那个世界虽然被封闭在幻想中,但却不受自然规律与科学研究的束缚,至今依然存在于人的幻想之中,作用于各种艺术形式,影响人类的思想与行动。既然校园里养真狗不容易,电子宠物又难以满足精神需求,那么这种类似礼物马(gifthorse,意指退而求其次的替代品)的纸盒狗理所应当地占据了这个生态位。 从一两万年前洞穴里的动物岩画,到如今大学校园里满地走的纸质爱宠,这个仅存于幻想中的世界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真实存在的世界,它们会让森林变得恐怖,让荒野变得神秘,让海洋变得奇特,让夜晚变得热闹。它们反映人类游戏的欲望,渴望陪伴的心理,还有对世界本原的思考。动物园必须依照动物大小来安排饲养与活动的区域规模,各种想象中的动物则早已跳出物理实体局限,化身绘画、雕塑、皮影、布偶、纸板乃至字节等形式,填充人类对这个并非自己所能完全掌控的世界的恐惧与希望。 大学生不但遛纸狗,还相约爬行。少男少女约在操场一起爬行,模仿纸狗亲近自然,相约一起养生。根据爬行组织者的初衷,爬行的目的是丰富课余生活净化操场空气。大家约好时间与地点,像自然界真正的动物一样满地乱爬随想随爬,在校园制造出动物园一样的怪奇景象。相约爬行不禁令人想起古代以动物为名的比喻词:虎贲貔貅鹰扬云雀军团 大学生遛纸狗相约爬行现象的背后并非简单的泛灵论或恋物癖,而是人类从与动物接触开始就不绝如线的古老传统。与其说遛纸狗是一种行为艺术荒诞社交,倒不如说是人类古老传统在2022年疫情特殊背景下大学校园里的一次回归,填补了大学生被夺走的青春。 可以想见,过去有电子宠物,现在有纸狗,未来恐怕还会有机械狗,它们与真狗处在同一生态位。大学生遛纸狗乃至集体爬行,无论是出于减压、锻炼还是社交的目的,只要行为不影响他人,没有损害公序良俗,那么就都是正常的兴趣爱好,无需扣帽子批判。 塞林格写过这么一段话:我六岁时我见到的一切都是神,我的头发直立,此外还有种种迹象,特迪说,那是在一个星期天,我记得。我妹妹当时还是一个小婴儿,她正在喝她的奶,突然之间我见到她是神而牛奶也是神。我的意思是,她正在做的事是把神倾倒进神的里面去,不知你明不明白我的意思。 大学生在校园里看见随处皆有的纸板狗,一定会有它们都是真狗的想法,投身于幻想的世界里。 王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