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生于1938年8月23日。今年79岁。 1945年,妈7岁,外婆就去世了。只有7岁的妈每天除了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活,还必须纺完4两棉纱。严厉的外公并不因为妈是家里唯一的女孩而偏袒她,每日只允许妈下午去学校上学。 先生一般都是早上教字,中午让大家习字,到下午大家基本都是玩耍。尽管如此,妈依然不愿放弃这难得的识字机会。她端着练字的沙盘求张三、问李四,大家玩兴正浓,都烦她问,可妈不气馁,边问边在沙盘里画、边往心里记,用尽各种方法识字。 农历1954年10月24日,17岁的妈和父亲结婚。婚后一月,也就是1954年11月26日,父亲应征参加志愿军。 父亲走后,祖母因为担忧儿子,整日抱着不到三岁的小姑姑以泪洗面,无心操持家务。妈把对父亲的思念藏于心底,每日除了承担全部家务外,还要安抚忧伤中的祖母。父亲参军的第二年,祖父决定雇人倒砖箍窑,妈又和祖母一道承担起全部家务一一从挑水、磨面到馍、扞面,再到铲土和泥等,样样活儿妈都能独挡一面。 那时机械少,十六七个土工要吃饭,箩面蒸馍全凭一双手,每天全手工磨面一斗多。可想而知,妈是没有一刻的空闲。接下来的几年里,妈又和祖父母一起操持料理了二爸和大姑的婚事。 1959年3月,父亲被分配于北京大学物理系机械科。1960年,妈去北京看望父亲,那时父亲每月仅仅40元工资,一个月工资仅能买15斤麦子,每日三餐还需排队。妈节衣缩食尽量自己动手,让父亲吃得好些。就这样过了大约几个月,妈回家了。后来,父亲眼见一月工资连自己都无法过活更别说接济家里,也回家另谋生路。 艰苦的岁月并没有让妈叫过苦与累,她依然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每天除了和祖母一起操持家务,还要完成生产队的活计。这期间大姑再婚,不得已把表哥留在王庄娘家,二姑还在读书。随着我们姐弟的相继出生。尽管妈使出浑身解数,与祖母不分白天黑夜地劳作,家里的负担还是越来越重,境况也一天天吃紧。幸好当时祖父每月还有几十元的工资接济,才不至于让一家大小挨饿。那时,短支户成了我家的代名词。母亲劳碌一年,到了年终分粮关囗,队干部一声:短支户朝后站!会让一向坚强的母亲心似刀割,泪流满面! 1970年,家里大小有十三囗人。尽管二爸二妈已另起锅灶,但家里大事仍由祖父掌管。祖父第二次提出倒砖时,我和妹都很小,只记得父母每日很是辛苦,两个人在井台上拉索吊水,除了供够每天砖匠制砖和吃饭的全部用水,还要保证每日倒好的砖坯不受突如其来的风雨的损坏。父母先把生坯上架,又用熟砖盖好,再用蒿草和秸杆缚的薄子遮挡好,其间的辛苦是无法用言语描述的。那真的是又累又困,汗水和着泪水的日子。 砖烧好后,又是父母一块块地把还未凉透的砖从蒸笼似的砖窑里抱出来垒好。晚上还得时不时地跑去数百米外的砖场去照看,以防丢失。为了给二队砖厂腾场地,父母亲又一次次地用架子车把砖块一车地运往本队庄基地的东头垒好,手套磨破了一双又一双,手上的老茧剥了一层又一层。 1976年,等了6年的庄基地终于批下来了,祖父决定农历的九月十六动工修建:两个儿子各用一半砖,一人一孔窑,各自想办法去箍。当时母亲还在月子里,小弟还有三天才满月。因家里劳力不足,父亲一个人又干不了多少,妈便丢下吃奶的小弟,顶着胡同里呼呼刮着的过道风,再一次与父亲把砖一车车地从村东转运到村西划好庄基处,开始挖土箍窑,一锨锨地铲,一锹锹地挖,一笼笼地吊,肩扛手提,铁锨刃磨下去近两指多,才有了今日父母所住的地方。等到窑洞箍成,因为妈每天只有两次吃饭时才可给小弟喂奶水,小弟也饿的皮包骨头,月子里的衣服宽出一截,小指甲长得卷成筒筒,妈伤心地大哭了一回。 1978年,我们王庄村第一次过古会。货市摆了几里地,妈却无心去转一转,而是和父亲一起打胡基,垒门撑墙。一砖一瓦都靠自己干。撑墙做好了,古会也结束了。印象中的妈,一直都是风风火火,干练利索,从不拖泥带水! 1979年,节俭一生的祖母积劳成疾住进医院。当时因无钱输血,妈便和父亲商定,把自己珍藏多年的金戒指与银手镯卖了,给祖母输了仅有的两磅血。母亲感念祖母为儿女操持家务辛劳一生的恩情,每日精心照料病中的祖母,保证祖母每日都能吃上可囗的变样饭!1980年腊月,我可敬的祖母离世而去。 1981年,妈也因长期劳作,不顾惜身体而致病住院。当时,家里已债台高筑,我们都还在上学。躺在病床上的妈每日都在焦虑中以泪洗面,多亏我的大妗妗放下家里的活过来照看我们吃喝。好不容易挨到出院,妈便撑着病弱的身子,打理一家大小的家务。待到身体尚好,母亲就拎着个菜盆,毎天步行(妈不会骑自行车)数十里,去塔中中学卖菜卖面,为了一盆面或菜能换来2元钱给孩子们做生活费来回奔波。 后来,父亲四处借钱买了台压面机,妈就又整日与压面机为伴。那时压面每斤只收4分钱。妈每日早出晚归,盛夏酷暑,走街串巷,有时也顾不上吃饭,忘了睡觉。没有水,自己挑;没有和面机,就用双手和;不会骑车,一大木盘压好的面,瘦小的妈用肩扛着去送 这一干就是10年。记得有一次腊八节前,我在娘家,帮着称面收钱。腊月初七,来压面人络绎不绝,都是附近村子的人。妈为了不让人们久等,连饭都没顾上吃,一直在和面、压面压面机轰隆隆响了一天,直到最后一个人满意地离开,妈才想起还没端碗。后来一点钱,四十元。妈高兴地说:辛苦一天了,值!要知道,这四十元,妈要双手不停地去拌面、来来回回地在压面机上去提那又湿又沉重的面团,直到压成均匀的面片。那可是1千斤的干面粉,要经过妈一双手反复运作,要蜷着腰在压面机前站上整整一天的呀!当时,我除了对妈满满的敬重与心疼,一句话也说不出! 1988年,大弟辍学在家,眼见比自己还高的孩子整日无事可干,妈心急如焚。最后决定让大弟去本村私人食堂去学习。那时食堂生意好。大弟每日除了用车子去面粉厂带回面打饼子,还兼打杂。从清晨忙到深夜,每天也就一块钱的工资。大弟也仔细,从不乱花钱,还用来之不易的工资为家里添置些物件。 妈时常对弟说:吃得苦中苦,方能人上人;穷则思变,好日子是干出来的,不是坐出来的;人要干字当头,才能出人头地! 后来,妈鼓励大弟单干。几根钢筋,一块铁皮,大弟支起打馍的炉子。王庄街囗的一角,每逢过集,就会看到妈与大弟忙碌的身影。早出晚归,披星戴月,妈一步步地鼓励并扶佐着大弟大胆地去创业。 1989年,我怀着儿子,因当时吃不好又干活出现贫血,妈放心不下,整整一个秋天都在帮我分拣整理烤好的烟叶,和父亲一道帮我把院里院外的土肥送到地里,并帮我把麦子种上。这是妈在我家停留的最长的一段时间。除此,我结婚至今30多年,妈闲时再无在我家停过,每年也只有过古会时匆匆来又匆匆回,言说家里忙。 1990年到1992年,家里又分别第三次箍小窑和第四次箍大窑,还是妈当仁不让地走在前头,做饭、送水、推土、拉绳、看场地妈毕生的付出,最终换来了她所期望的结果一一儿女个个自食其力有出息。 我们也常说,妈是我们的一片天。弟妹们能有今日的成功,妈她老人家功不可没!没有妈就没有我们姐弟的今日;没有妈的谆谆教导,我们也不会如此地坚持;没有妈的手托肩扛、不遗余力地扶持与帮衬,我们也不能努力向上到现在以至将来。是妈用她瘦小的身体,羸弱的双肩为我们姐弟撑起一片天! 如今,我们虽不算富裕,却也可让父母感到满足与宽心;虽不算孝顺,但也却可以让父母安心坦然地安度晚年。妈,您放心!您的心思,我们都懂。您的苦心我们决不会辜负。我们只求您二老有一个健康、平安、快乐且幸福的晚年,才不枉您们今生今世的辛苦劳作和付出!!! 2018年3月21日 后记: 2014年,妈的身体出现不适,虽然弟妹们始终没有放松医治,但还是出现了让我们担忧的状况。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妈这多年来为了这个家苦心经营与奋斗的经历,我常常会因为妈的那份自立坚强与执着勇敢而感动到流泪,也会因自己曾经的无知无畏而错怪并顶撞过母亲的行为一深深地自责和懊悔。 写这篇文字的时侯,妈已患病三年有余,体力日渐不支。三年里,坚强的母亲每次挂完吊瓶就去楼道锻炼,每回治疗的间歇,总是不释手地劳作。去医院,能走决不坐车!最后有一回,痛疼让妈不得不一路几次停下来歇歇来缓解痛苦。我上前叫车,妈忍着疼拦住我说:你让我试着走,看我还能走多远 2018年的5月4日傍晚,妈带着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对我们姐弟的不舍,永远闭上了她慈祥的双眼。放大声唤声:妈一一我泪如雨下,从此天下再无如妈一般疼爱我们姐弟的人 2020。11。23定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