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箱底的一把长发,终于还是被扔掉了。这些年学了些断舍离的生活方式,多少压箱底的童年与青春记忆,现在都痛下决心一一地舍掉了。 知道再怎么留,人也不会再少年。 二十多岁时,一把剪掉已及腰的长发。舍不得卖掉,用袋子装起,想要留一把青春的记忆。 那之前我总是长发。一直以为,这是自己的选择。但是有一天终于明白,那不过是母亲的愿望。 家中的老照片寥寥可数,年轻漂亮的母亲手持红缨枪英姿飒爽,两根又粗又长的麻花辫垂在胸前。然而我们的成长过程中,母亲却总是一头齐耳短发,身材略略发福,仿佛与照片判若两人。 二年级时终于开始扎小辫儿了,自己不会扎,母亲把这项工作交待给大姐。她心灵手巧,只是始终是一头稀疏的黄发。也许给妹妹扎辫子满足了她心底的某种渴望,每天清晨我都乖乖地坐在小凳子上等她。 然而有一天,她不知怎么就恼火了。头一天编麻花辫的头发像爆炸一般蓬了满头,从那一天起就知道了,凡事都要靠自己。 哪怕没有梳子,只用小指,也能把发顶的那根印分得极直,慢慢学会了绑各种各样的小辫子。头发越长越长,它们简直就是头顶上开出的花,千姿百态。不再用大姐帮忙了,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发辫,就努力去学。她高兴时,会给我买各种流行的发饰。彩色的发球、长长的发带,带弹性的发箍。许是她自己的头发少而黄总是心存遗憾吧,她在我的头发上没少花费。那些钱许是从自己的早点中省出来的。 少女时光是多好的一段时光啊。想爱美就爱美,虽然没什么贵重的衣物来妆扮,但是在头发上你花费多少心思也不会有人笑你,几毛钱的小发卡就足以快乐整整一个夏天。 也许我的头发上承载了忙碌的母亲少女时的心愿,也承载了大姐少女时的遗憾。而根本没什么机会把自己打扮得更漂亮的自己,也唯有在头发上才能享受到一点点身为少女的爱美之心的尽情发挥。 姐有时脾气极好。夏天的午后,她和母亲端来一盆又一盆热水,把我的长发洗了一遍又一遍。我们第一次用到的洗发水,第一次用到了护发素,她耐心地把我的长发梳得又直又顺,一个劲夸我的头发又黑又亮。 在院子里洗头,哪怕背后被长发滴答得湿得难受,也只是一会儿的功夫。那么热的太阳尽情地吸走潮湿,风又能吹起一缕缕发丝了。除了洗完头发那片刻敢于把头发大胆地披在身后,多数时候我都把它扎成马尾。那拘谨的少女时光啊。盼着长大,就可以大胆地把它披在身后。 然而终于到了可以披长发的年纪,才发现,再也没有了在阳光下晾干长发的小院。【中信书店】小文65马未都著散文随笔42。8购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