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下午两点多,我哥突然打电话给我,说:咱爸又找个女朋友,要结婚了。 我觉得有点突然,因为以前从来没看出来什么苗头,所以我就问我哥:啥时候的事情?谁告诉你的。 我哥语气不满的说:刚才咱爸发信息告诉我的,他女朋友今天就要住你屋里去了。这么大的事情,也不跟咱们商量商量,是个什么人都不一定呢 我能理解我哥的担忧,但他知道的信息太少。 我不想再听他的抱怨了。于是我跟他说让他等一下,我先打几个电话,把事情理出一个大致的脉络再说。 人生。背影(图片来源于网络) 母亲的遗言 2019年3月份,在郑州徒劳无功的转了两天的我,接到父亲的电话,母亲又闹着回家,不肯住院了。 于是,我就开着那辆07年的北斗星,一大早从郑州开车回太康老家,去安慰从大年初五就住进了医院,情况却一天不如一天的母亲。 到医院的时候,虽然才两天没见,我依旧因为母亲那憔悴的样子,心痛了好大一会儿。 由于已经好几天没有进食,母亲瘦的几乎不成样子了。 当时的母亲,不唯胳膊已经瘦只剩皮包骨头,连本来看不出来的颧骨,也因为过度的消瘦而刺眼的高耸着,两颊因为缺乏血肉的填充,塌陷的更是触目惊心。 父亲无奈的告诉我,那两天母亲几乎完全不吃饭,白天睡觉,晚上发脾气一定要回家。同病房的病人们对她都有意见了。 我知道父亲想说什么;在我去郑州之前,家里人曾经商量着接母亲回家,随了她的心愿,不治了。但我坚决不肯。 他们让我去郑州,其实也是想让我冷静冷静,认清现实。 因为母亲从2017年8月份,被检查出来小细胞肺癌中期,一年多来化疗放疗无数,虽然病情一度稳定了下来,但是身体免疫力却早已不堪重负了。我去郑州,就是为了给她找一种补充白细胞的药,可是我找两天还是没找到。 那时候的母亲,因为癌细胞扩散到的是颈椎,双肩以下都没有了知觉。胳膊虽然还能动,但双手十个指头却都无法屈伸了。 又因为长达近两个月的卧床不起,早已消磨尽了母亲的耐性,她的脾气变得相当暴躁易怒。 母亲一看见我就问:是你不让我回家的?你是怕我死在你屋子里,想让我在医院咽气吗? 我并不回答她的话,而是像个没心没肺的傻子一样,浮夸的冲着她的嘿嘿傻笑。 母亲顿时没有了脾气,虚弱的笑着训斥我:咦!不精细! 从小到大我跟母亲耍无赖的时候,都是这副嘴脸,她通常都是打我一下,训我一句不精细!(我们老家的方言,大意是指人的智商或情商有缺陷。) 平静下来的母亲让我坐到她跟前,尽量恳切跟我说:我知道你是孝顺我,跟我亲。可是我这两年已经受够了,现在这个样子,多活一天就多受一天的罪。你如果真对我好,就不要让我在医院里咽气。 我拉着母亲瘦骨嶙峋的手说:你这是不要我们了?只要你好好配合治疗,你的病还是能好的。 母亲有些急了,把她的手艰难的从我手里抽走,有些急躁的说:我的病什么情况我心里明白,你不用再骗我了!你要真可怜我,就让我回家!让我死前也能再看看家里的样子,不要让我死在医院里! 我沉默了一会,说:你走了,就再也见不到我们了。 母亲叹了一口气,说:谁能跟你们一辈子?能活谁也不会想死!但事情到了这一步,该死的人谁也留不住。 我告诉母亲,让她等一等,我考虑考虑。 第二天,我跟舅舅,大姨,二姨都打了电话,告诉他们,我要把母亲接回家了。 当我告诉母亲的时候,她开心的像个小孩子,一会儿一问我什么时候回家?时间稍长一点,她就怀疑我是不是在骗她。 回到家里两个多星期后,母亲终于油尽灯枯,撒手人世。 母亲临终前,反复叮嘱我两件事: 一:她不想跟爷爷埋在一块坟地,因为那一带埋的脾气不好的人太多,她会觉得害怕的。 二:父亲若再婚,我不可拦他;因为父亲早已习惯被人照顾,他一个人撑不起一个家。如果父亲不再婚,我若对她还心存顾念的话,就应当尽量让着父亲,不可与他争执。父亲的态度 母不知道的是,就在她离世之前的几天,我就因为她的埋骨之地,跟父亲大吵了一架。 父亲认为,他百年以后一定要葬在爷爷的坟旁边,所以坚决不同意把母亲埋在另一块地。 而我认为既然已经答应了母亲,就该说到做到。母亲辛苦了一辈子,有权选择自己长眠在哪里。 父亲由此勃然大怒,说了很多难听的话,甚至要以死相逼。 我一怒之下说话也没轻没重,极为难听的告诉父亲:他要是死了,连他埋在哪里也是由我说了算,所以他最好还是活着。 父亲更加生气,开始摔砸东西,而我则被亲戚们拉了出去。 那一场争吵的结果,还是以父亲的让步结束。 由于类似的观念问题,我跟父亲关系一直都不是很融洽。 父亲非常在乎别人怎么说,凡事却又必须按他说的做。 而我几乎不会在乎别人怎么说,只信奉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父亲相信人情世故,我只相信自己能做到的。 观念悬殊如此之大,而我又向来都是寸步不让的脾气,跟父亲往往无法避免的发生冲突。 母亲在世的时候,总是靠她在中间调和缓冲。她也明白我和父亲脾气不对的根源,因此她离世的时候,最不放心的就是我跟父亲吵架。 我也知道自己的问题所在,因此母亲离世之后,我尽量的不跟父亲说太多闲话。 父亲也因为母亲离世之前的那一场大吵,对我也有了一些新的认识。无奈之余,他也不愿意再轻易的说我什么了。 如此一来,我跟父亲之间沟通反而变得容易了一些。 今年清明节我回家的时候,曾经问过父亲,他有没有再找一个的想法。 那时父亲喝了口啤酒,故作云淡风轻的说:走一步算一步吧! 那时候我心里就已经明白了,他有这方面的想法。 所以对我哥来说很意外的事情,在我感觉只是突然,并没有感觉太意外。 父亲今年才59岁,身体健康,精神旺盛,想揍我的时候不但声如惊雷,几十斤的木头沙发扔起来还称得上虎虎生风。 母亲说的不错,父亲其实还很年轻。 而且由于时代的原因,父亲是一个习惯有人伺候的人。没人照顾他的话,他连洗衣服做饭这种基本的家务都做不好。 父亲想再娶,其实不单是感情的问题,还有无法避免的生活原因。 于情于理,我都没理由反对父亲再婚的。 图片来源于网络 父亲的解释 我挂断了哥哥的电话以后,首先给一直在家的叔叔打了个电话。 我曾经跟叔叔说过,父亲在家里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可是这一次,父亲闹出这么大动静,他居然事先一点风声都没透露给我。 结果他的电话打不通。 不过还好,跟父亲关系最好二叔的电话我也有,此路不通,就换下一个。 当二叔接了我的电话以后,如我所料的如临大敌。 上来就开始代父亲向我诉苦,告诉父亲一个人生活多么不容易,让我不要去干涉父亲的私生活。 我心里明白,父亲之所以先告诉我哥和我姐,却不肯告诉我,他一定是认为我会坚决反对的。 我告诉二叔让他放心,我并不反对父亲再娶。只是家里多了一口人,还要住进我的院子里,我总得知道她是个什么人吧? 二叔听了我的话,顿时觉得放心了,于是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我。 父亲新找的这个阿姨,本来是改嫁到邻村的外地人,后来因为家庭原因离了婚。 她舍不下自己十来岁的女儿,不想回老家去,想在本地改嫁。 于是就有媒人把她介绍给了父亲。 她已经在我们本地生活了十多年,跟我们村里的很多人都熟,可以肯定不是坏人。 二叔说,媒人是他的亲戚,也不是乱来的人,让我一切放心。 我听了觉得心里有了点数,又跟二叔说了几句闲话,就匆匆挂断了电话。 然后就又给我哥回了一个电话,把我从二叔那里知道的事情转告他,让他放心,事情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然后我就等父亲给我打来的电话。 这么大的事情,他没理由不跟解释解释的。我很想知道,他会怎么跟我说。 等了几个小时之后,父亲终于打来了电话。 他罕有的有些不好意思的跟我说,他又找了一个老伴,已经搬家搬完了。 我很能理解父亲的想法:木已成舟,我再怎么反对也没用了。 好在,我原本也没有反对他的意思。 我告诉他我支持他再婚,无意干涉他的新生活。 父亲显得很高兴,连连说那就好!那就好! 图片来源于网络 结尾 挂断了父亲的电话之后,我想了很久,有些话我始终觉得不适合跟他说。 于是,我又给二叔打了一个电话。 我跟二叔说,让他转告父亲,我屋里的一切父亲可以随便动。 但是客厅里我母亲的遗照最好不要动,即使要动,也不能出我的屋子,这是我的底线。 父亲可以有自己的新生活,但我的母亲始终只有一个。 如今母亲已然不在了,剩下的只有一张照片,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退让的。 二叔听了满口答应。 今天叔叔告诉我,阿姨进门的时候,有向母亲的遗像鞠躬的。 我心里最后的一丝担忧,也就随之烟消云散了。 母亲说对,父亲还年轻,即使她走了,他也应该有自己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