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父亲

　　1。清明，忆父亲
　　伫立在父亲墓前，那些一年前处理掉的荒草，经过四季的洗礼又开始蓬勃生长，萋萋而立。
　　父亲的墓碑没有相片，只有墓铭，看着熟悉的名字，往事裹挟着有关父亲的记忆扑面而来！
　　父亲一生平淡无奇，如果有让他觉得骄傲的就是参加过抗美援朝，这也是他一生最自豪最骄傲的闪光点；也是他在艰苦年代走过来的最宝贵经历。如果每个人都有值得拿出来分享的事那绝对是这个人的荣耀或心爱之物。父亲是属于前者，只要你肯安心聆听，他会不厌其烦，津津有味娓娓道来当时战争的残酷和生存的艰难。让你仿佛身临其境，惊悚不已感叹不少。能让他打开心扉的就只有他当兵的这段经历了。父亲一生淡泊名利，不争不抢不躁，只做着自己喜欢的事。对于要强的母亲他总是忍耐和克制。对我们也是疼爱有加。虽不苟言笑，但遇到和他兴趣相投的人也能和你聊个一天半夜。
　　在人们耳濡目染的正常伦理，母亲代表温柔娴熟已经深入人心。父亲阳刚严厉已经花名在外。但在我们家刚好相反，母亲严厉粗暴，父亲不愠不火。只要母亲严肃的板起脸来，我们就会吓得瑟瑟发抖，惶恐不安。从我懂事开始，忠厚淳朴，老实大度的父亲从未打骂过我，从未见过他有情绪失控的一面。倒是做事雷厉风行，性格彪悍的母亲把调皮捣蛋，到处闯祸的我和哥哥吊打好几次。
　　温柔乖巧，聪明伶俐，娴良淑德，斯文听话绝对是我的宿敌，偏偏我母亲希望我和它们为友。所以棍棒下出孝子，肯定是我们家祖宗的遗风。作为嫡子的父亲没有继承发扬光大，而他的妻子我的母亲却以李家贤妻身份发挥得淋漓尽致，过犹不及。让我们兄弟姐妹四人的童年留下不可磨灭的深刻回忆。多年以后，谈起诸事，母亲只是浅浅一笑，掩盖她的罪行，而我们也恨得牙齿痒痒，却无可奈何。慈父严母，是我们家不容质疑的存在
　　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这是父亲对处于学习阶段的我们说得最多的话。父亲没有正经八儿上过学，但他却有一般初中生的知识文化。他所有的对文化知识的认知，都是在当兵那几年学的。可能是吃过没文化的亏，他对知识的追求和汲取比一般人更加热烈和迫切。不管是断章断段的杂志，抑或是包过盐巴的报纸，他都看得津津有味，乐此不疲。天气预报，时事局世，农耕趣事，他都能和你侃侃而谈。没事时，他喜欢抱着他的收音机躲在他的房间里，可以一天闭门不出。
　　旧居是一幢两层的三房一厅，二楼没有厅，只有单间，父亲一个人住二楼，其他两间房是放稻谷和蕃薯的还有农耕工具。他喜欢干净和安静，这样的空间他喜欢。或者他曾经是军人，对脏乱差极其反感。而母亲却能熟视无睹，所以收拾打扫和整理内务父亲做到得心应手轻车熟路井井有条，一尘不染。两个人的性格截然相反，却相处滆洽！
　　八十年代初期，老家县城每天只有一趟开往柳州的班车，每年大姐探完亲回去，都要凌晨三四点就起床去赶车。每次都是父亲背着姐姐的行李，拿着手电筒，顶着夜色，踩着凹凸不平的乡间小路，迎着冷冷的朔风，把姐平安送上开往柳州的班车。从她一个人回，到同姐夫，再到一家三口，就算后来有了单车，父亲都习惯跟在后面，看着他们上了车才依依不舍原路返回。这条不到五公里的乡村小路，留下了父亲太多的记忆和往事，每次回家经过都让我百感交集，思绪万千。
　　父亲对我们兄弟姐妹一视同仁，在农村有着严重的重男轻女的思想，他一点都没有。在兄弟姐妹四人当中，我出生比较晚，和哥哥姐姐们相差十几岁。当我读初中的时候，父亲已经花甲之年了。那时的学校饭堂不像现在买个饭卡就行了，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读书是要自己带米去学校的，每个学生每个学期要交一百多斤米，每个月要交十五元的菜钱。父亲不会踩单车，每次都是用肩膀挑着一百多斤的大米送到学校来。我记得父亲最后一次给我送米是1991年，那年我临近毕业。父亲那时候刚查出有风湿心脏病，原来说好是让哥哥送的。没想到见的是父亲。我很惊讶，不是叫哥送来的吗？你怎么来了？我一见面就有点激动。你哥哥没空，不用我挑的，是隔壁堂哥用单车帮拉来的，他有事先走了。可能是父亲看出我的担心，赶紧解释。学校对逾期不交米的同学的名单写在饭堂的门口，那时候自尊心特强，给写了一次，害怕给同学知道，会笑话。所以回家时同父亲谈过这个事，当时情绪挺不好。没想到父亲全看在眼里，不顾自己生病，也要托人把米送过来。不知道是因为那个可怜的自尊还是心疼父亲潺弱的身体，那天晚上我蒙在被窝里偷偷哭了一晚上。
　　父亲，用他不再强健却逐渐佝偻的脊背呵护着我的求学之梦，用他的岁月换我无忧的快乐！但对于父亲，我们只有索取，却不曾回报。父亲喜欢看书看报，我未曾帮他买过一本书，也未买过一张报纸。每次想起这些都让我黯然神伤，惭愧不已，遗憾万分！他生性勤劳俭朴，自己不怎么花钱，也从来不让我们为他花钱。记得有一次带他去柳州白莲洞玩，当他知道进洞要另外收四块钱一个人的时候，头摇得像拨浪鼓，站在售票处死活不肯进去。他说大姐在城市里生活不容易，打开门柴米油盐酱醋茶都要花钱，四个人十几块够小外甥买好多作业本了。这是第一次带他去玩，这是唯一的一次，却没想到会留下一生的遗憾。
　　父亲生于战乱，年幼失怙凄苦无靠忧谗畏讥，曾几度靠帮地主家放牛为生。至于出生年月日，他自己也不知道。按照习俗每年的年初七是人日，即是人人生日，经家里人一致决定，这天就算是父亲的岀生日期。
　　每年的这一天，父亲早早起床，穿着洗得发白却无比干净的中山装把家里收拾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心意满满等待两个已出嫁的姐姐归来。我知道他的愿望不是生日的仪式，而是一家人其乐滆滆开开心心的景象。从小孤苦无靠，渴望的就是家庭的温馨和睦！
　　一直以为子欲养而亲不待不会发生在我身上。一味想着努力工作，让父亲将来过上幸福快乐的晚年。为了工作，我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有时一年两次，有时甚至一次都没有。直至接到父亲突然离世的电话，犹如雷击，整个世界都坍塌了。所有的努力仿佛一瞬间失去了意义；对承受父亲最终会离去的所有心里准备的信心和所有的坚强都不堪一击，疼痛咆哮叫嚣冲击着我的灵魂，摧心伤肝哀痛欲绝。我们一心想着赚钱让父亲的生活质量得到改善，却忽略了，每次父亲在来往的信件说有空多回来走走，没有钱也没关系的时候，误以为是父亲随口而说的例行交代，并没有把父亲殷殷企盼我们多陪伴的心思当一回事，忽略了，常伴才是最真情的告白。陪伴才是父母最想要的天伦之乐。而我们却本末倒置！悔悟太迟，后悔已晚！
　　不知不觉，父亲已经走了二十几年了，但他的音容笑貌却清晰印在脑海里。所谓的厚养没有，却薄葬了，一如他生前的节俭。按照遗愿，哥哥把父亲安葬在家背后一座山名叫天地人的半山腰上，让他安享山色和夕阳还能遥望家的方向。哀思萦回，不禁潸然泪下，轻轻抚摸碑石，那是父亲一生的总结。点上一柱清香，希望父亲在天国没有病痛没有牵挂！！逍遥快乐如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