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当年我的父母听信了左邻右舍的美术无用论,那此时此刻的我可能正在矿井下操作大型采矿器械,与清华美院没有半毛钱关系。 一定程度上来讲,父母的知识水平和眼界,也是孩子的人生财富。 我从小便被父母送去艺术兴趣班,并最后走上了艺考之路。这些或多或少是因为,在我的成长过程中,身边有幸围绕着许多美术相关的人们。 虽说我算是幸运儿,但依然深陷当局者迷的桎梏:当身边的大家对于美术都拥有着开明而先进的思想与看法,小小的我便以为自己生活的圈子已经是全世界。 然而在上了大学、走入社会、遇到更多的人、见识到更多的事之后,我才越来越明白,中国艺术教育的普及任重而道远。 而这个看似熟悉却遥远的字眼,与我们每个人都息息相关,是我们每个美术生肩上的重担。 如今的美术生虽然越来越多,但就升学而言,还是远远比不上浩浩荡荡的高考大军。 很多人由于家庭、经济与阶级等各种因素的限制,坚信只有通过高考才能出人头地,却对此之外的事情都不甚了解。 和他们交流时,常常遇到各种令人无奈与无言的问题,尴尬之余不禁感叹: 如果他们能多了解一点,多接受一点,那些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固有观念和高墙一般的沟通障碍,是不是就能得到化解? 人对美术可以无知到何种程度? 对于这个领域常识的完全空白,甚至也有对于已有现实的盲目否定。在我看来这些都可以归结为,忽视或不承认美术所拥有的创造力。 美术是一门创造性学科,拥有源头,却永远高于源头,可是很多人并不理解甚至拒绝理解。 艺术展上各种不同形式的作品彰显了创造力的重要性 你画的是谁(啥)呀 这句话,我几乎从小听到大,很多美术生大概也都听过不止一次。这不是无知,只是隔行如何隔山这句话一个微小的体现。 人们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来拉近距离,可是仿佛总有一个小世界,他们永远都无法理解。 举例来讲,很多美术生都喜欢摸鱼。我们可以用自己拥有的技能,勾勒脑海中的画面,将自己的脑洞付诸实践,甚至为自己创造一个理想中的世界。 然而在此时,人们抛出一句,你画的是谁(啥)呀,就像一盆冷水扣在了头上。 思维模式的不同,导致美术生与大众拥有截然不同的思考方式。 我们无法向他们解释纸本上的一个个涂鸦其实并没有什么原型,那些场景有时也不过是随手一画,因为在他们眼中,绘画就是写生,画作理应也是与文化学科一样,是绝对客观的。 每一条理论都是有依据的,每一个元素都是有故事的,艺术确实不能凭空出现,也必然来源于生活,但有时候一些天马行空的创作和灵光一现的想法并没有那么多的具体来源。 同为创造性学科,美术与文学的相通,在于作者的本意可能并没有多深刻,但看客总是会加以自己的理解。 美术却更加主观,这是魅力所在,也是无奈之处,因为无法用直白的言语描述,所以可以成为曲解的温床,可以产生一千个哈姆雷特。 这是美术生与艺术家,甚至是所有美术工作者共同的无奈。 有许多艺术作品是没有客观事物原型的,它们可能只是来自于某个理念或是某个想法。 画得像就是画得好? 在中国,大部分人对于画的好的定义仍然停留在画的像的阶段。 这是很多街头艺人存在的原因,他们用五到十分钟的时间为顾客画一张与本人相似度极高的素描,可以得到非常高的报酬。 但实际上,很多人也曾经回答过,这样的街头肖像画在艺考试卷中是不能得到高分的。 这样的画,没有面部结构,也没有细节刻画,只是通过单线来表现形体,而一个专业美术生需要具备的素养显然远远不止这些。 当然,并非科班出身的街头艺人们可能拥有非常准确的造型能力和快速的归纳能力,也不乏许多拥有专业知识的。 但现在越来越多的人会画两笔,便利用大众的无知进行着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的工作,收获着金钱与名誉。 路边经常看见有些人连最基本的面部中线都没有概念,五官比例也严重错误,却依然坦然地坐在小公园里给路人画像,而人们却浑然不知且啧啧称赞,我不知道该对这样的无知抱何种态度,是生气还是无奈? 造型能力不等于画得像,一张即便抓住了部分特征但造型并不准确的肖像画不值得这样的高价位。 我曾尝试过向周围并不知晓其中缘由的同学或亲朋解释其中的道理,但他们通常或一知半解,或不以为然。 因为他们认知中绘画的意义就是描绘客观的事物,对于好画的评判标准也只是能够完全重现出他们本来的形象,对于主观创造、作者想法,他们从不在意,也不需要在意。 绘画是一个工具,在从业者眼中,是帮助他们开拓世界的眼睛,而在目前的大众眼中,它只是个类似于照相机一般的机器。 许多街头画像是没有任何专业技巧和艺术规律可言的,在专业角度上并不能称之为优秀的作品,甚至并不好看,但不论画成什么样,都深受大众喜爱。 学美术就是学画画? 艺术是个大类,拥有众多不同的学科。 就像清华美院的本科就拥有十九个班级,拥有环艺、视传、产品、信息、工艺、陶瓷、绘画、雕塑等十几个系别,而研究生的方向则更加细化、更加多样。 艺术是同其他文化专业一样复杂的领域,但除了艺术方向的学生之外,几乎没有多少人真正了解美院里都有些什么样的专业。 甚至于至今,依然有不少的人认为美术学院与绘画学院是可以划等号的。 许久不见的同龄人关心地问:最近你们都在画些什么呀? 我们有些不好意思地告诉他们我学的是设计,最近不怎么画画。 他们会惊叹地问:那你们都在学些什么? 当他们向我们开玩笑一样地感叹:你们连考试都没有,生活也太轻松了吧的时候,我们又该如何向他们解释平日里结课爆肝的艰辛呢? 他们总是认真地发问这些在我们看来有些无知可笑的问题,很多人都选择了沉默,说多了都是泪。 也正是这样的行为,造成了严重的恶性循环。 无知否定厌恶拒绝了解无知(更深层次)。 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大众与美术工作者无法相互理解或有效沟通是导致壁垒越来越高的原因之一 这样的现象,这样的结果,都让我们不由自主地开始反思,人们对美术领域的无知,有不可抗拒的历史发展原因,也有普罗大众自身的原因,那是否也有我们这些美术学生或是美术从业者的原因呢? 人们对于绘画的固有印象,对于艺术的认知偏见,是否与我们这些了解的人,没有尽到普及讲解的责任有关呢? 我们也曾试图向对方靠近,但思维方式与思考模式的不同让我们经常放弃与对方的沟通,这样是否是造成了无知现象越来越严重的重要原因呢? 非常庆幸的是,有许多外院系从未接触过美术的同学抱有着浓厚的兴趣与求知欲,将小时候圆不了的梦带到大学,将美院当成一个崭新的领域。一些美院毕业展也经常受到各界人士的关注,许多同学经常主动与我一起讨论某个新展览。 在素质教育的背景之下,即使隔阂依然存在,但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试图放下对于美术的固有认知,尝试了解这个领域的新地带。 而我们,作为专业者,也应该走出自己的舒适圈,为自己向社会争取更多的理解与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