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当,叮叮当,有轨电车曾驶过繁华的南京路、外白渡桥,让许多上海市民对它都有一种怀旧情结。50年前,我们把这些旧电车厢搬到了荒凉的金山卫海滩安营扎寨。如果说,后来规模宏大的金山工程是万马奔腾的话;我们这支小小的先头部队当年就是一马当先,电车厢也随我们一起从上海市中心来到了茫茫海滩。 50年前的金山卫,是一大片白浪翻滚、海风呼啸的荒滩,与今天金山城市沙滩、金山嘴渔村等地游人如织迥然不同。大潮袭来,白浪滚滚,芦苇摇曳,一片汪洋;海潮退去,露出沙滩,一望无际为了争分夺秒,我们从市区用300元买来4节饱经风霜的旧车厢,这是有轨电车被无轨电车取代后的废物。但它们见识过魔都的万家灯火,领略过外滩的流光溢彩,现在却成了我们的前进营地。那年,我18岁,已是隧道建设公司第三工程队的一名建筑工人。 1972年,一项决策唤醒了这片荒凉海滩。毛主席在南巡列车上听到列车员反映,老百姓很难买到当时很流行的的确良衣料,它不起褶皱,色彩鲜艳,风靡全国。回京后,毛主席与周总理商量,中国能否学习发达国家技术,用化纤来解决8亿人民穿衣问题。于是,根据两位伟人的决策,依据少占农田,减少污染,水源充足,交通方便,布局合理,符合战备的选址原则,就选定了金山这片海滩。 一马当先进海滩,没有电,没有水,也没有路。我们拉来了4节电车厢安置在茫茫沙滩上。海风吹来,这些缺轮少舵的旧车厢有些晃动,车窗咯咯咯响个不停,我们只得用白报纸将玻璃窗糊住,以此消音遮阳。夜晚,海滩漆黑一团,我们点亮了两盏煤油灯,铺上厚厚的稻草,集体伴着涛声入睡,我们笑哈哈地把电车厢称之为隧道新村。当年,连金山工程筹建指挥部也设在了附近农家养猪圈内,被尊称为猪公馆;我们的电车厢与猪公馆相比,还有一份来自大都市的现代感呢! 睡到半夜,突感电车厢在剧烈晃动,原来是海浪在扑通扑通拍打车厢。有人惊叫起来:车厢进水了!亮灯一看,我们的胶鞋、拖鞋都找不到了。原来,都被大潮卷走了。但此时,大家更心忧国家财产,一起跳入齐腰深的冰凉海水中,借着月光,急着去打捞已被海潮冲散的毛竹、木材、铁锹、钢丝当海水渐渐退去,我们急忙围着电车厢打桩、垫高、加固,再刷上两条气吞山河的大标语,真有一种人在阵地在的决战气势。 头顶青天,脚踩海滩,战天斗地,从无到有。除了星星月亮,唯有海上那隐隐约约的金山三岛,与我们默默作伴,遥遥相对。随着大队人马进驻,电车厢不够住了,隧道新村又建起了一排排简易的芦席棚。此刻,电车厢就升级了,它有着木质地板和一长排的玻璃,变成了会议室、医务室、广播室。我那时是《金山战报》的通讯员,最早的新闻习作,是在这电车厢里写成的。 被称为上海地铁之父的中国工程院院士刘建航,当年也在这电车厢里伏案设计图纸。他常在工地上忙碌,总是满身油污,汗水涔涔。记得有汽车不幸陷入海滩泥淖,我们还一起参与推车,手拉肩扛,弄得满脸泥巴。 1972年12月,5万多名民工奋战在金山卫的广阔海滩,用锄头、铁锹、扁担、箩筐,打响了一场波澜壮阔的围海造地战役。数月后,一条长达8点4公里的拦海大堤横空出世,硬是把10591亩土地从大海里捞了出来。这不仅使我们隧道新村从此免遭海潮侵袭,也让我们享用了拦海后留在滩涂上的许多鱼虾美食。那一锅锅香喷喷的鱼汤,在那物质贫乏的年俞亮鑫代显得格外鲜美。 镇海巨龙海堤建成后,更多队伍涌进来了,万亩滩地一下沸腾了,到处是旗帜飘扬、机器轰鸣,汇成了千军万马战金山的壮丽画面。数年后,一座规模宏伟、气势磅礴的石化新城拔地而起。 前年,我去金山为石化人讲课。重新踏上这片已是绿树成荫、现代新颖的土地,面对沧桑巨变,如梦似幻,万千感慨。谁能想到,曾经在上海街头风驰电掣的有轨电车,半个世纪前退役后,依然会和我们朝夕相处,为建设者挡风遮雨,为大工程贡献余热。(俞亮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