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6月3日下午,中央军委关于裁兵简政的扩大会议再次召开。 在讲述完精简整编的原因和方案后,军委副主席杨尚昆宣布了此次撤并军区名单:乌鲁木齐军区、武汉军区、福州军区,以及明军区。 听完这话,坐在台下的昆明军区司令员张铚秀顿时变了脸色,因为昆明军区被撤完全不在他的预料范围内。 不光是他,在场的所有将军都没有预想到会是这个情况。 那么,张铚秀一开始为何会笃定自己的军区不会被撤? 中央最终决定保留成都军区的决定,原因又是什么? 大势所趋的精兵简政 1984年11月1日,当全国人民还沉浸在一个月之前的国庆大阅兵的盛大场面时,中央军委在北京京西宾馆召开了一次座谈会。 时任中央军委主席的邓小平,在会议上提出了一个震惊众人的战略决定:裁兵百万。 邓小平笑容满面,亲切地望着眼前一众将帅:就从上个月的阅兵说起吧,这次的阅兵是不错的,国内外反响都很好。 紧接着,邓小平话锋一转,严肃地说:但是这次的阅兵也有个缺陷,80岁的人来检阅部队,本身就是缺陷。 实际上,近几年来邓小平一直在提倡干部年轻化,不光是在政坛上,军队上更要如此。 在85年阅兵之前,邓小平就先后多次裁减过军队,只是力度和人数没有一次像这次一样大。 会议上,邓小平首先抛出了自己对近年来国际形势的看法,他认为当下爆发战争的可能性已经非常小。 首先,1979年中美建交后,两国关系缓和了许多,并一直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我国来自美国的威胁已经大大降低。 其次,虽然中苏关系在六七十年代交恶,但如今苏联正深陷阿富汗战争泥潭,无暇顾及中国,中国北境的压力同样减轻了不少。 再者,苏美仍是世界上最强大的两个国家,双方相互制衡下很难爆发大规模战争,中国同样也会因为这种制衡而免于兵戈。 邓小平同志作出了世界大战十几年内打不起来的论断。 基于这点判断,他说:我们既然看准了国际形势,就犯不着再维持这么多的兵力,省下来的钱多用于搞经济建设。 在当时国防与经济无法两头兼顾的情况下,这是中共中央经过深思熟虑后下定的决心。 邓小平甚至说:即使爆发战争,军队也要‘消肿’。 这并不是一句玩笑话,因为当时我国的军队建设的确存在一些问题,主要表现在规模过于臃肿。 由于种种历史原因,解放军的臃肿问题由来已久,消肿是邓小平同志很早就萌生出的想法。 据统计,从1975年1984年间,邓小平曾在大小会议上提及过不下十余次精兵简政问题。 期间,解放军在他的指挥下进行过4次整编,但是消肿效果仍然不好。 到了1985年,看着臃肿不堪的军队,邓小平再一次将精兵简政提上了日程。 当时中国有400万军队,但臃肿的地方不在于基层战士,而是各级机关。 各机关的副职、闲职太多,每个军区有十几名、乃至几十名领导,还有类似团职保密员、营级打字员之类的职位。 邓小平一针见血地指出:在‘消肿’问题上,主要是减少不必要的非战斗人员,减少统帅机构、指挥机构的人员、减少干部。 因此,与其说是精兵,不如说是精官。 此次座谈会后,中央军委就邓小平同志的主张研究了裁兵方案,确定了改革体制编制、加强合成、调整编成比例、减少干部和保障人员。 除了这些具体操作方案之外,中央军委还通过了一项决议裁撤4个军区。 成都军区被裁撤板上钉钉? 1985年5月23日6月6日,中央军委扩大会议在北京召开。 一时间,海陆空三军、第二炮兵等十一大军区司令员、政委齐聚京西宾馆。 军队体制改革、精简整编计划经过一年多的酝酿、协调,终于要出成果了。 这次会议有两个中心议题,一是调整、选拔一批年富力强的军队领导班子,二是讨论裁军百万的具体贯彻落实措施、步骤、部署。 其中,几百万解放军战士最关心的究竟是哪几个军区被撤并,也有了消息。 其实,在当初邓小平同志裁军百万的消息传出后,上到中央下到士兵中间,关于这个问题的讨论就没有停止过。 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裁撤哪些军区所要考虑的问题太多,地理位置、军区实力、未来战略布局、辐射范围。。。 去北京开会之前,各地军区都对此事进行了考量和分析,加上从北京不断传过来的小道消息,对于裁撤哪几个军区,大家心里大致有数。 比较容易确定的分别是乌鲁木齐军区、武汉军区、福州军区。 这几个军区要么是实力偏弱,且处于其他大军区的辐射范围内,要么是位置偏远,战略价值不突出。 除了上面几个军区之外,还有一个裁撤名额。 根据各大军区位置划分,这个名额必将出在位于我国西南地区的昆明军区与成都军区之中。 稍加分析过后,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成都军区一定是被裁撤的那一个。 首先,昆明军区是陈赓大将一手带出来的兵马,是二野主力兵团的老底子,同时也是二野老领导刘、邓的老部下,在历史上是战功赫赫得到功勋部队,有着40年光辉的历史。 从资历上讲,昆明军区比成都军区年长了10岁。 再者,在国际形势安定的情况下,昆明军区是唯一一个仍然枪声不断的部队。 在对越自卫反击战中昆明军区是捍卫祖国边境的主力军区,在裁撤命令下达的那一刻,前线仍有不少昆明军区的战士在浴血奋战。 最后,就在当年春节期间,中央领导还亲临昆明军区视察工作,对军区的表现给予了充分肯定和高度评价。 有了这几点考量,昆明军区总司令张铚秀、政委谢振华心里便有了数。 而在4月份的全军各大单位参谋长会议后,张铚秀和谢振华就接到了通知,说是让他们做好接收成都军区干部的准备。 这下子昆明军区上下更是将一颗心放在了肚子里,开始将精力放在即将到来的接收与合并工作上。 为了照顾成都军区的同志,昆明军区做了充分的准备,表现出了很高的风格。 从接到消息开始,军区党委就开始严格控制干部提升,以便给即将到来的成都同志留出位置。 6月1号之前,单单军区司令部、政委、后勤机关共有26个二级部长的正、副编处于空缺状态,下面报上来的递补上任方案全都没有通过。 甚至造成了军事法院因为缺少院长、检察长而没有办法通过法律文书的问题。 但是,军区党委始终不为所动,坚持留待军区合并后统一考虑。 除此之外,军区还在动员临近退伍退休的士兵,希望他们尽快离职,以便空出位置;已经办理好离职的战士提前搬进干休所,将宿舍空出来。 在从昆明飞往北京参加会议的时候,张铚秀甚至直接带上了军务部长和干部部长,以及一整套的接收方案,准备与成都军区的同志协商对接。 与此同时,成都军区那边完全是另一幅景象,几乎所有人都预料到了即将到来的裁撤。 甚至军区原本已经开土动工的通讯大楼都已经停工,大楼的建筑基坑已经开始回填;军区原本从上海订购的电梯也已经在协商退货。 在北京开会时,成都军区司令员王诚汉的脸上始终不见笑脸。 这也可以理解,虽然同属中华人民共和国解放军部队,但是对于自己曾经战斗过的军区,绝大多数人当然还是希望它不要被取缔。 尤其是对于司令员来说,这是他们一手训练、组建出来的部队,像是自己养大的孩子。 虽说撤销了编制后军队还在,但是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名字,失去了原本军队的灵魂,任谁也高兴不起来。 5月20日开始,来自全国各大军区的军用客机相继降落首都西郊机场。 军区司令员、政委先行到达,紧接着是军级及以上单位的军政主官,分两批前后到达北京京西宾馆。 5月23号会议开始后,张铚秀、谢振华的心里始终很坦然,闲暇时跟别的军区领导一起喝茶、下棋,以至于根本没有注意到,原本愁眉苦脸的成都军区领导,开始变了一副面貌,整天关起房门来嘀嘀咕咕,不知道在商量些什么。 这是因为,王诚汉几人到达会议现场较早,已经提前听到了风声:成都军区没有被撤销,是昆明军区被裁撤了! 而昆明军区的张、谢二人至今仍不知情。 意料之外的昆明军区被撤 6月3日下午,军委常务会议再次召开。 军委副主席杨尚昆在讲述完关于整编的具体方案后,开始宣布被裁撤军区的名单。 当念到昆明军区的时候,张铚秀的脑子嗡了一下,这个决定实在是太意外了,也太突然了。 不光是他,在场各大军区的领导也同样没有猜到这个结果。 张铚秀久久没有办法平静下来。 在昆明军区工作多年,一兵一卒、一草一木他都有了感情。 原本全军区上下都以为这次不会被裁撤,做足了接收成都军区的准备,甚至让很多自己军区的同志受了委屈。 然而情况却大大地出乎了意料,这让张铚秀的内心生出了一种强烈的愧疚感。 一旁的谢振华同样感到非常难受、难堪,良久后他小声问道:怎么办?回去怎么跟同志们交代。说着他的眼眶红了起来。 完成昆明军区的最后一个任务!配合成都方面完成整编!张铚秀深吸了一口气,回答道。 几十年的军人生涯和党员生涯,让二人养成了很强的党性。 虽然他们对于撤销军区他们百般不愿,可还是无条件地接受了中央的命令。 会议结束后,杨尚昆专门前来询问张、谢对于未来工作的想法,张铚秀表示自己要准备离休了。 紧接着,杨尚昆又问谢振华要不要到军事科学院工作,谢振华同样婉拒了安排: 我想把位置留给年轻的同志,中央不必在劳心我的工作了,昆明军区还有很多整编工作要做,我想回去跟大家共同努力,把军区最后一段使命完成。 而后,中央对于选择成都军区的原因也做出了解释。 其实,中央军委一开始的确打算撤销成都军区,以至于早早地就向昆明方面传递了信号。 至于后来更改了撤销决定,不是因为张铚秀司令本人有问题,更不是昆明军区表现不好,而是从客观因素考量做出的决断。 从国家建设的长远利弊和整体战略考量,成都方面担负着保卫西藏、守卫边疆的任务; 成都又是西南地区的中心,交通发达、人口众多、资源丰富,在历史上历来是军事重镇。 相较之下,昆明位置略显偏远、经济、交通等都处于劣势。 因此从综合角度考虑,中央军委认为成都、昆明两军区合并后,把定点放在成都为宜。 对此,张铚秀从理性角度判断,也赞成中央的决定。 保留成都军区的决定可以理解,无论从哪一方面考量都是正确的。与成都相比,昆明的确是偏了些,很难对整片西南地区进行有效的领导,成都正好处在战略重心和支点上,重要性确实更高一些。小平同志取消老部队的军区,恰恰说明了他整编部队的决心!我们应该服从命令。 回到宿舍后,张铚秀这样对谢振华说。 当晚,张铚秀一整夜没有睡着,虽然他可以说服自己,但他仍然不知道要回去要怎么面对同志们,一晚上他满脑子都是这些年与军区将士们难忘的战斗经历。 会议结束后,还未等张、谢回到昆明,军区被撤销的消息已经传了回去。 原来,撤销消息出来的第一时间,成都军区司令员王诚汉便悄悄给副参谋长去了电话,告诉他通讯大楼回填工作暂停,从上海订购的电梯也不要再退货了。 虽然王诚汉没有明示这么做的原因,但是副参谋长已经心领神会。 王诚汉交代了不要将消息传出去,可是他下达的两条指令,本身就是一个信号。 很快,军区上下便传开了不会被撤销的消息。 而成都与昆明之间虽相隔甚远,可双方存在不少工作上的往来,要合并的消息传出后联系更加密切。 因此,昆明军区被撤销的消息不知怎么的就传到了昆明方面。 将士们都不愿相信这是真的,可从成都那边的反应来看又不像是假的。 一时间,整个军区人心惶惶,大家面面相觑。 有些人坐不住,便打电话询问了在北京参加会议的军务部部长。 有什么消息吗? 嗯。。。暂时还不知道。 跟我们之前的猜想有变化吗? 不知道。 电话那头军务部部长的语气加重了不少。 虽然部长始终守口如瓶,但从对话中,大家还是猜到可能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6月7日,张铚秀一行人的飞机降落到了昆明机场。 此时机场外已经有几十辆汽车在等候,副司令、副政委、三大部的领导几乎全部出动,冒着雨前来迎接众人的归来。 他们是想第一时间从司令员的口中知道军区究竟有没有被撤销的消息? 是想迎接张、谢二人作为昆明军区最后一任司令员、政委归来? 张铚秀、谢振华不清楚,也许站在雨中的众人也不清楚。。。 回到军区的那一刻,意味着有着四十年光荣历史的昆明军区进入了倒计时。 在司令员与政委的领导下,军区上下有条不紊的展开了整编工作。 军区第十四军、第十一军整编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第14集团军,编入成都军区序列。 昆明军区艰难写下了最后一页光荣历史。 张铚秀从军区司令员的位置退下来之后,开始转向了文职岗。 1986年开始,张铚秀连续多年当选中央顾问委员会委员。 在职期间除了做好本职工作,张铚秀仍不忘老本行,对党的军队建设提出了不少建设性意见,先后向中央提交了十多次书面建设材料,受到中央军委的重视。 而政委谢振华则是在军区撤销后,根据中央指示在成都军区成立了昆明军区善后办公室,专门负责处理两军整编过程中出现的问题。 1986年6月,办公室正式撤销。 在谢振华的带领下,这间小小的办公室出色的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