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富汗高官谈机场爆炸美军13人身亡，阿富汗内战可能再次爆发

　　8月26日，美军士兵在机场执勤
　　美军13人身亡，拜登称不可原谅！阿富汗高官：预示内战将再次爆发？
　　文田邨
　　当地时间8月26日，美国国防部确认，喀布尔国际机场当天发生两起爆炸事件，造成13名美军人员身亡，另有十多人受伤。另据报道，爆炸还造成超过90名阿富汗民众身亡，上百人受伤。恐怖组织伊斯兰国（IS）的阿富汗分支宣称对袭击事件负责。
　　爆炸事件发生后，美国白宫宣布，将降半旗向遇难者表示哀悼。美国总统拜登誓言不会原谅，但又表示爆炸事件不会影响撤军进程。阿富汗塔利班发言人则表示，塔利班控制下的喀布尔各城区局势稳定。
　　同样在8月26日，CNN等媒体传言，正与塔利班就阿富汗新政府组建进行谈判的阿富汗前总统卡尔扎伊、全国和解委员会主席阿卜杜拉等人被塔利班武装软禁在喀布尔。但随后，卡尔扎伊的秘书对外表示，该消息不实，卡尔扎伊仍在家中。晚些时候，塔利班高级成员艾哈迈杜拉瓦西克也在社交媒体上发文称，有关卡尔扎伊与阿卜杜拉被软禁的消息是谣言。
　　卡尔扎伊、阿卜杜拉被拘禁的传言，确实反映了当前塔利班和阿富汗政客的谈判僵局。近期，接近卡尔扎伊的官员对外表示，因为塔利班在谈判中缺乏灵活性，卡尔扎伊、阿卜杜拉等人对与塔利班谈判的前景并不积极。而塔利班则在未与他们充分商议的情况就于8月19日宣布成立阿富汗伊斯兰酋长国，并决定在最近几日就公布新政府结构。
　　有阿富汗政府高级官员近日称，阿富汗人民已经厌倦了40年的战乱，如今追求和平的愿望高于一切，哪怕这意味着他们处于塔利班的统治下。然而，从喀布尔机场外的大爆炸到新政府谈判的僵持不下，再到北方潘杰希尔谷地持续的战争，和平似乎还远未来到这个国家。
　　8月26日，笔者专访了一位不愿具名的专业和平工作者。8月15日塔利班进入喀布尔前，她是阿富汗政府的副部长，自2019年以来一直分管推动和平进程事务。她坦言，自己和该部其他领导都不曾预料到塔利班会如此迅速地占领喀布尔，而总统加尼对此应承担主要责任。
　　对于当前塔利班与政客间的谈判，她直指不信任将贯穿整个谈判，这包括塔利班领导层内部的互不信任，非塔利班政客间的互不信任，以及国际社会对塔利班的不信任。如果三个信任难题无法得到解决，她预计内战可能在6个月或一年内发生。
　　8月26日，喀布尔机场爆炸中的受伤人员
　　政府军接到了不抵抗命令
　　问：在这场战争开始的时候，你和部门的大多数领导成员是否预计塔利班将很快控制这个国家？
　　答：不！一点也不。首先，确实有很多关于塔利班胜利原因的传闻。例如，战前政府内部就有传闻称，会把80个地区和9个省交给塔利班，以换取他们回到谈判桌上，达成一个组建新政府的协议。
　　有一些地区和军事基地多年来一直被塔利班组织包围，是靠美国及盟军用直升机向这些地区运送食品、水、武器和弹药。在美国启动撤军计划后，政府军无法维持这些地区和军事基地。因此，当时总统加尼与军方领导人举行了一次会议，决定将政府军主动撤出这些地区。
　　然而，军方和政府一直说喀布尔不会陷落。包括美国在内的国际社会也不断发出信号，要求塔利班不要袭击省会城市，也不能以武力夺取喀布尔。因此，我们当时认为塔利班可能不会用武力占领喀布尔。当喀布尔被塔利班占领时，所有人都感到震惊。
　　问：喀布尔陷落的主要原因是什么？
　　答：喀布尔陷落有很多原因。最大的谎言是关于阿富汗国民军的。每当人们讨论政府的自卫能力时，阿富汗政府和外国政府官员都指望着国民军。他们通常批评阿富汗警察腐败和士气低落。然而，战争证明这种假设是错误的。在大多数地区，阿富汗警察英勇作战，当然，国民军特种部队也英勇作战。但除特种部队和空军外，国民军其他部队几乎没有与塔利班交战。
　　总的来说，国民军士气低落。当我与一些军官面对面地谈论塔利班的快速胜利时，他们告诉我，他们接到了高级军官的命令，不得抵抗塔利班。他们被告知，塔利班将攻占喀布尔。
　　在此背景下，许多人希望军阀和民兵组织能够阻止塔利班的推进，因为他们曾与苏联和塔利班作战。但阿富汗政府未能抓住这一机会。一些与加尼总统关系密切的高级官员不支持武装民兵组织，他们担心这会进一步加强军阀的力量，使他们不服从喀布尔的命令。
　　没有充分调动民兵的另一个原因是种族问题。大部分起义部队来自阿富汗北部，是以前与塔利班政府作战的北方联盟的成员。但这一次，以巴达赫尚省为例，当杜斯塔姆元帅和努尔将军（注：均为非普什图人军阀）决定重新武装他们的支持者并打击塔利班时，政府军不支持他们，没有向他们提供武器，特别是没有供应重武器和弹药，也没有提供足够的空中支持。结果，马扎尔沙里夫（注：阿富汗第四大城市）被塔利班占领，民兵组织其实是被出卖了。
　　最后一个内因是加尼政府领导不力和缺乏政治意愿。军队、部门之间的协调很弱，最高领导层在如何对待塔利班的问题上模棱两可。一些政客对塔利班表示同情，加尼无法在政界获得共识。当然，国际社会和地缘大国在阿富汗政府的失败中同样负有责任。美国迫使阿富汗政府释放了5000多名塔利班战士，他们随后加入了战场。
　　问：加尼现在处于流亡中，并宣称自己还会回到阿富汗，你会支持他吗？
　　答：由于塔利班已经原谅了加尼和第一副总统萨利赫，他们仍然有机会回到喀布尔发挥政治作用。但是，不，我不再支持加尼了。加尼执政期间，政府和人民之间的距离增加了。其他民族和宗教背景的军事和文职官员常遭到提前解雇或退休。这在不同社会群体之间造成了深刻的隔膜，增加了人民与政府之间的不信任。作为阿富汗总统，加尼对政府的失败负有责任，而且是主要责任。
　　如果塔利班不能组成一个代表不同种族、宗教群体的包容性政府，他们的政府将面临这些团体的抵抗，这些团体将对塔利班发动战争。在这种情况下，萨利赫而非加尼可能成为反抗力量的主要政治和军事领导人，因为他目前还在北方领导着抵抗阵线。即使现在的抵抗武装与塔利班达成协议谈判正在进行中，双方都表示希望和平解决，萨利赫和武装领导人小马苏德也将在新政府中发挥重要作用。
　　8月26日，美国士兵在喀布尔机场组织撤离
　　不信任将主导整个政治谈判
　　问：塔利班进入喀布尔后有没有联系你？
　　答：他们已经联系了我和我的丈夫，他是一位省长。塔利班威胁他，说会找到并杀死他。此外，他们还对我的住宅搜查了三次，调查了我的配车和保镖。目前我已经躲了起来，但他们给我发来我丈夫的照片，并两次打电话威胁我，让我从藏身处出来，并问像你这样主张50：50权力（注：指支持女性在政治参与上平等）的人都在哪里？
　　问：与上世纪90年代相比，你认为塔利班在发生变化吗？在什么条件下你会和他们合作？
　　答：塔利班的根基建立在严酷的宗教原则之上，不容忍任何对立的思想，不相信公民权利、人人平等，歧视妇女、少数族裔和宗教团体。鉴于塔利班以武力占领了喀布尔，我认为现在几乎没有讨论这些关键问题的余地，也不太可能为这些问题设置约束塔利班的条件。
　　然而，国际社会有机会使塔利班审查和改变一些行为。由于合法性问题和财政挑战，塔利班迫切需要国际社会承认它，国际社会可以用部分承认该集团以换取其政策的改变。同样的，塔利班需要阿富汗政治领导人提供一种自下而上的合法性，反过来，他们也将使其总体政策符合这些有人代表的群体的需求。如果塔利班同意维持并加强这种社会变革，我将全力与他们合作。
　　问：目前卡尔扎伊、阿卜杜拉等政客与塔利班正在就组建包容性政府进行谈判，谈判双方面临的主要难题有哪些？你看好谈判的前景吗？
　　答：首先，阿富汗是一个多民族多宗教国家。阿富汗过去的历史，通常是一个特定的种族和宗教团体将权力绝对化。因而，让不同派系在主要政治问题上达成一致始终是一项艰巨的挑战。
　　现在的首要问题是，目前参与谈判的非塔利班代表也就是政客们，并不代表妇女、青年、宗教少数群体、全部少数族裔、战争受害者和其他弱势群体。在阿富汗，政治代表权一直是象征性的。人们可以看到政客代表团的组成，大多数人都是老面孔，他们参与了阿富汗过去四十年的战争和谈判，几乎既不代表一个族群，甚至也不代表一个政治团体。他们真正维护的是个人、家族和自己小派别的利益。
　　我们知道，任何有意义的谈判团队必须包括所有利益攸关方的代表。而目前的谈判，首先是塔利班普什图人和其他普什图人政治派系之间的谈判，然后是普什图人和塔吉克人之间的谈判。哈扎拉族和乌兹别克族代表没有话语权，女性领导人和锡克教徒代表都完全缺席。这种谈判不全面，也不会产生有意义的结果。
　　至于当前的谈判，我认为难点主要是：
　　一是塔利班内部纷争。普什图部落历来冲突不断，相互争夺权力。巴拉达尔代表的南部普什图人与哈卡尼代表的东部普什图人之间的内部冲突目前显而易见。在这种冲突中，一方最终会战胜另一方，主导组建政府。
　　二是塔吉克、哈扎拉和乌兹别克领导人之间缺乏共识。只有形成合力，他们才能在政治参与和权力份额方面挑战塔利班和其他普什图领导人。
　　三是周边国家和国际社会对塔利班集团缺乏信任。我们都知道，阿富汗邻国和国际社会对塔利班有一些明确的要求，比如减少暴力、不要组建酋长国，等等。然而，塔利班既没有决心解决这些关切，也没有手段满足国际社会的要求。
　　如果塔利班和政客们能解决上述问题，难点才会聚焦到政治结局方案上，这包括宪法、政治制度、共同价值观和公民权利问题，等等。可以这样说：不信任将主导这个政治进程的全部讨论。国际社会和地缘大国应帮助阿富汗政治家达成全面协议。否则，塔利班将无法控制阿富汗，我猜测新的内战可能在6个月或一年内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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