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抗倭记（三）出卖，上位

　　欢迎回来！
　　出卖，上位
　　嘉靖三十四年（公元1554年）五月，浙江平湖，一片春雨霏霏，四月桃花依然绽放着诱人的色彩，烟雨江南笼罩着这座美丽的嘉兴小城。城中的守门士兵也懒洋洋的坐在城门边，手中捧着几颗花生米，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壶诱人的绍兴老雕，两名士兵在惬意的喝着。
　　听说最近张总督要来我们这里视察，上面领导有交代，让我们恢复正常的上岗，不要让奸细混进城中！其中一名脸上略带青涩，身材瘦弱的士兵说道。
　　兄弟，放心好了，我们这里哪有什么奸细？不会有的，咱们装装样子就行了，倭人难不成还能凭空出现不成。咋们领导是赵大人的门生，因此跟张总督有梁子，所以要我们认真对待工作，以免给赵大人留下什么把柄被总督大人抓住。你还真以为有什么倭寇出现不成，来，接着喝！另一名稍微年长的士兵说完，便拿起绍兴老雕倒满了两碗，手中再次抓了一把花生米，望着眼前的雨幕，大声笑道，舒服啊，江南的梅雨季节就要来了！
　　雨越下越大，随着酒劲上头，二人也睡意上升，兄弟，我有点困，你先给咱好好守着，我眯一会儿！可能是刚才喝多了，那位年长的胖头士兵准备站起来，向里面走去。
　　头，先别走，你听，远处好像有动静！
　　什么动静？
　　我也听不清，好像吵闹着朝咱们这边过来了！
　　胖头士兵听完，睡意一下子消失，立马冲上前去，紧张地看着雨幕。确实，有一些吵闹声由远及近，只是此时雨太大了，他听不清楚对方在说什么。于是他们又往前走了几步，远处的人影也逐渐清晰，等到他们看到对方梳着朝天椒的发型，穿着奇形异状的衣服，手里拿着纤细的长刀时，顿时傻眼了。
　　呜哩哇啦哇哩哇啦，巴嘎这一连串声音传来时，胖头士兵终于清醒了，同时立刻大声地对着瘦弱士兵喊道，快跑，倭寇来了！
　　可惜，他们最终没能跑进城门，锋利的武士刀就穿透了他们的身体，他们双眼望着平湖城，倒下了。随后，平湖城大乱，男人的嘶叫声，女人的痛苦声，此起彼伏的哀嚎声四起，一伙四十多人的倭寇，在这里展开他们无耻的兽性，杀死守城的士兵和男人，侮辱这里的女人，抢走他们的财物，烧掉他们的房子。烧杀抢完后，他们又跑到浙江淳安，继续循环着他们强盗的行为。最后他们又绕道常州，苏州，进行抢掠，沿途寸草不生，弄得整个浙江和江苏的百姓宛如惊弓之鸟，纷纷躲进山中，不敢回家。而整个南直隶和浙江的驻军愣是没有找到这伙强盗，最后，当他们冲到南京城下，进攻南京时，南直隶的守军才确定了他们的位置，调动万余大军才歼灭了这伙倭寇。
　　嘉靖三十四年（公元1554年）六月，南京众多御史纷纷上书弹劾浙直总督张经的无所作为，治军不严，让小小倭寇四十余人大闹江南，弄得民不聊生，怨声载道。大明皇帝嘉靖十分生气，命工部右侍郎，浙江祭海使者赵文华前往督军，督促张经进行平倭行动。
　　望着前来传递命令的使者，赵文华满脸笑容地问道，严阁老最近可好？
　　阁老一切都好，对于你在浙江的这一切，阁老是亲自禀报皇上，为你请功。
　　实在是麻烦阁老了，请你转告阁老，儿子一定倾尽全力，为阁老鞍前马后。说完，赵文华便命令下人把最近在杭州搜罗到的稀奇古怪的，好玩的古董，字画包装起来，交给使者，同时又将几大箱银子装上马车，随使者一起驶往京城。
　　送走使者后，赵文华拿着诏书，看着敕封自己的监军之职，他得意的笑了笑，然后说了句，来啊，把胡宗宪给我找来！
　　看着眼前的这位工部右侍郎大人得意的笑容和神情，胡宗宪又看到了桌上的圣旨，心里顿时明白了不少。连日来他在总督府参与了不少平倭的政务，看来，这位赵大人是想出手了。
　　汝贞啊，好久没见你了，听说你最近在总督府和巡抚衙门混得风生水起啊？赵文华阴阳怪气地说道。
　　回禀赵大人，倭寇近期猖獗，皇上也是震怒，因此军务繁忙。胡宗宪不卑不吭地答道。
　　哦，是吗？胡御史看上去挺忧国忧民的？可有些人貌似不像胡御史啊，一品大员，经略东南两年有余，能让四十名倭寇大闹浙江和江苏，江南七省，十余万军队在张总督手下看来都是饭桶啊！
　　胡宗宪心底一沉，片刻后，立刻举起双手，笑道，看来要恭喜赵大人，皇上对你给予厚望呀。
　　哦，你知道了我是浙直监军吗？说完，他把桌子上的圣旨拿给胡宗宪看。
　　是的，总督府那边今天也接到了皇上的圣旨！
　　是吗？那我很想知道张总督看了圣旨是什么反应啊？赵文华脸上略为得意。
　　这个？皇上的圣意，任何人都得遵守，张总督也不例外。
　　知道就好，不要混着混着混错道了？赵文华突然声音变的阴冷。
　　胡宗宪不由地吃了一惊，他发现眼前的这个人实在是可怕，谈笑间就翻脸，让自己无所逃遁，看来他从来不信任任何人，当然，也包括自己。看来这些天，自己在总督府和巡抚衙门跟张经和李天宠走得太近，引起了他的猜疑。
　　回禀大人，下官从来没有其他想法，赵大人切莫怪罪！胡宗宪连忙诚恳地赔罪。
　　赵文华冷笑着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招呼了一下下人，来呀，给胡御史上茶，赐座！
　　胡宗宪谢过赵文华后，胆颤心惊地坐了下来。
　　我现在是张经的监军，按道理是可以调查他的一切军政事务，但是你也知道，我们这位张总督，自视甚高，仗着前几年在广西的功绩以及皇上的宠爱，总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所以我还不能跟他公然翻脸，所以，需要你，给我提供有用的价值和情报！
　　那是自然，为大人效力，在下理所应当！
　　看着胡宗宪积极诚恳的态度，赵文华略一思索，突然压低声音，沉声道，此次倭寇大闹江浙，引起圣上震怒，可我就是不明白，张经为什么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动静？等着被圣上治罪吗？虽然他仗着圣上的恩宠，倭寇都打到了南京城下，都惊动了太祖神庙了，皇上也没有过多问罪他，还真是受恩宠啊！
　　胡宗宪明白，赵文华就是想知道张经为什么到现在一直按兵不动？张经不是一个官场菜鸟，宦海沉浮多年，他知道自己目前的处境，皇上对他经略东南，平倭行动已经产生了不满，不然怎么会让赵文华领命监军呢？这种情况下，他必须尽快打几场胜仗，才能交差，可自从倭寇大闹南京后，已经五天了，他依然没有什么动静，这是为什么呢？这就是赵文华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因为他知道，张经不是白痴或者傻子。
　　不错，张经确实不是傻子，赵文华也不是，胡宗宪更不是，在这盘棋子上，张经若是白子，那赵文华就是黑子，而自己就是无子，而如果要搅动棋局，自己就得躬身入局，那就必须成为执棋人。而现在，就是自己最好的入局时间，胡宗宪内心不由地颤抖，他知道，如果他说出那个赵文华一直想要知道的原因，势必会引起腥风血雨，东南官场势必会重新洗牌。而那时，自己也将翻身，成为一方英雄，而他的大志，也将有机会实现。
　　怎么，胡御史，在总督衙门这么长时间了，就没有一点有用的信息吗？赵文华看胡宗宪沉默半晌，顿感十分不快，用一双阴冷的眼神瞅着胡宗宪。
　　是时候了，在这一刻，他的内心经历了痛苦的挣扎，自从上次在西湖河畔，接过了赵文华的那杯酒，他就知道自己已经进入了这场局，那就是党争，站队，从此再也身不由己了，可是当这一天终于来临时，他内心仍然是十分地的痛苦，因为他要背弃十多年来他一直信奉的道统，仁义礼智信，而走上阴险，狡诈，欺骗，出卖的道路。他心里明白，张经跟李天宠不是坏人，而眼前的这位赵大人却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但是，如果他选择正义和道德，就会被眼前的这位仁兄干掉，就更不用说以后了。
　　对不住了，张总督，李巡抚！胡宗宪心里默默地念着，然后转向赵文华，赵大人，如果我真的能帮您达成所愿，您是否还记得您的承诺？
　　赵文华看着沉默多时，此刻突然发问的胡宗宪，他终于笑了，因为在胡宗宪的眼中他看到了挣扎，痛苦，煎熬，当然，最终他看到了欲望和权利。
　　怎么，胡御史还真有有用的消息？随后，他话锋一转，那要看你的诚意？
　　赵文华心想，一个小小御史，竟敢为了上位，要挟朝廷二品大员，现在不给他一个下马威，日后得势了岂不养虎为患吗？
　　胡宗宪冷不丁碰了一鼻子灰，他突然明白自己方才有些急功近利，惹得这位朝廷大员的不快。他明白，是时候给赵文华一些有用的东西了。
　　张总督之所以截止目前为止，按兵不动，是因为他在下一盘大棋。
　　什么意思？
　　胡宗宪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缓缓说道，敢问赵大人，您觉得张经目前最需要什么？
　　赵文华思考了一下，说道，那还用问吗？战功，一场大胜，来堵住那些言官御史的嘴，挽回自己在皇上心中的信任。
　　不错，您说得对，他需要一场大胜！胡宗宪故意把‘大胜’二字说得很大。
　　赵文华听后一愣，他看着胡宗宪略显神秘的笑容，有些不解，直接说，不要拐弯抹角！
　　您说了，张经需要一场大胜，才能翻身，可如果他出兵了，没有胜利，他会有什么结果？胡宗宪问道。
　　赵文华一听，瞬间豁然开朗，说下去！
　　如果张经值此危局，贸然出兵，得不到胜利，那就是雪上加霜，言官御史会活剥了他，而皇上对他会更加失去信心，所以他没有必胜的把握，他不会出兵！
　　可他是浙直总督，眼下倭寇肆虐，他总得出兵！
　　是的，他是得出兵，但是他得有必胜的把握，而把握就在不久的将来！
　　赵文华明白了，张经这个老狐狸，果然是深不可测，他知道上面催得紧，但是他就是不出兵，而一出兵，就必须胜利，这让自己根本无机可乘，看来是有后手啊？
　　你是说接下来的战役，他有必胜的把握吗？赵文华问道。
　　是的，眼下东南各省的士兵由于长期的休战，养成了骄兵懒兵，士气低落，根本无法与倭寇抗衡，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大队人马围剿倭寇，却被他们打的四处乱逃的境地。而张经曾经在广西平叛，他手下曾经有一支狼土兵，凶悍异常，战斗力强大，他目前已经调回这支兵，准备后天调往前线，围剿倭寇，这就是他的底牌。
　　赵文华一听，不由地跳了起来，大声嚷道，不能让他得逞，不能让他得逞，让他得逞了，我跟严阁老怎么交代，他得逞了，上书皇上，我在浙江的种种情形势必会被他上报朝廷，到那时我还怎么混？狼土兵到哪儿呢？你立马给我去阻止它们？
　　望着眼前的这位部长失态的神情，胡宗宪心里冷笑了一声，他此刻十分蔑视赵文华，为了私利，竟然将抗倭大计抛在脑后。但是他知道，没有这位盟友，他也成不了最后的大事。
　　赵大人莫急，狼土兵如今已到达前线，三日后会发起进攻，如今阻拦已无可能。不过下官有一计，可助大人趁此达成夙愿？
　　赵文华也觉得方才有些失态，他重新回到座位，看着眼前这位充满神秘和欲望的年轻人，他倒是小看了这位年轻人，不妨听听他的计谋，他对着胡宗宪点了点头。
　　三日后开战，大人今日上疏一份，弹劾张经，手握大权，拥兵自重，经略东南两年，放任倭寇肆虐，导致太祖皇陵被倭寇侵扰，以及在张经军中发现的一些乱象。写完后，立马封存寄往京师。
　　赵文华听后，冷笑一声，这就是你的计谋，那些言官天天弹劾他，也没见皇上对他有什么意见？
　　是的，所以您还得修书一份给严阁老，让他做一些辅助工作。
　　什么意思？赵文华此刻已是一头雾水。
　　您的弹劾今天发出，三日后张经将开始剿匪，如若大胜，他势必会上报朝廷。皇上最先看到您的弹劾奏章，根据以往的经验，他对张经是有所不满，但毕竟是朝廷重臣，一品大员，他会把您的奏折当成与任何一位言官的的弹劾奏章一样，漠视不理。随后，他又会收到张经上报朝廷，为自己请功的奏折，此刻就需要严阁老出马，在面见皇上时，再次弹劾张经的拥兵自重，漠视倭寇，同时需要补充说明，张经是在你这位浙直监军弹劾后，才开始出战。然后大获全胜，开始邀功！
　　赵文华听完胡宗宪滴水不漏地分析后，内心一阵震惊，这条计策可谓是毒啊！真毒，如果张经打了败仗，自己弹劾的时机刚刚好，张经必须要承担重大责任，如果他打了胜仗，他必将受到更加严厉地惩处，因为是惧怕自己的弹劾才出兵。他再次望着眼前的这位御史，内心开始不由地问自己：此人日后还能否为我所驾驭？
　　嘉靖三十四年五月，倭寇大举进犯嘉兴，时任浙直总督张经，浙江巡抚李天宠，浙江巡按胡宗宪率领广西狼土兵，水陆并进，在王江泾一代阻击倭寇，大破之，斩杀敌人一千九百余人，成为大明王朝对阵倭寇以来，第一次取得的大规模胜利，史称王江泾大捷！
　　然嘉靖三十四年六月，时任浙直总督的张经以及浙江巡抚李天宠因剿倭不力，被锦衣卫拿往京城问罪，最终下诏狱，一个月后，双双被杀！同时，在工部右侍郎赵文华和严嵩的双双举荐下，浙江巡按御史胡宗宪由七品提拔为四品右佥都御史，升任浙江巡抚，一个月后，又升任为浙直总督。
　　一切都结束了，为了到达这里，自己出卖了朋友，上司，与赵文华，严嵩这样的小人货色合作，自己都觉得作呕，现在终于不用整日面对他们了，而自己也可以展开自己的宏图伟业了。望着熟悉的总督衙门，胡宗宪不由地想起了张经，李天宠他们，他内心升起无限地悲哀，他内心默默地念叨着，张总督，李巡抚，你们一路走好，你们未竟的事业由我去提你们完成！，同时他再次回忆起离京前，他在吏部立下的誓言！
　　此去浙江，不平倭寇，不定东南，势不回京！
　　（未完待续）
　　下期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