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沫之夏二

　　我本虔心向明月
　　时间追溯到三年前，2015年6月，那时的江月白还是一家保险公司的营销员。初夏时节，街道两旁的树木嫩绿嫩绿的，渐次成荫。杨柳低垂下纤细柔软的腰肢随微风起舞，一串串紫色的薰衣草热烈的盛开，阳光温暖但并不强烈的普照，照在身上无比的舒服。江月白时常会伸出手去触摸阳光，她会眯起眼睛，感受日光倾城的美好，想像那是一个人温暖的怀抱。
　　时光荏苒，转眼她已在PA混了一年了。天气暖了，她换上了短袖的白衬衫，黑色纯棉的过膝短裙，黑色平底小瓢鞋。虽然只有1米6的身高，可她从来都不穿高跟鞋。
　　江月白不是很漂亮，顾盼流连不会百媚生，回眸一笑不会倾人城。只是眼睛大大的，小脸还比较白皙，俗话说：一白遮百丑，这话真挺有道理的。她的五官虽然算不上精致，但还是很耐看的，再加上她性格随和，待人温文而雅，善解人意，还是挺招人喜欢的。
　　六月中旬XX职场
　　江月白的家离公司挺远的，但她很积极，每天都来得很早。父母带着儿子去了南方妹妹家，她基本上没什么负担。所以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工作，拜访客户，只是偶尔也会和同事或朋友去放松一下。有时去KTV唱唱歌，释放一下工作的压力，有时去做个汗蒸，给身体排排毒。
　　一大早上，不到8点，公司门前就三三两两聚集了不少人。有新来的大学生，表情稚嫩，一脸涉世未深的天真，有几个小烟民，年纪轻轻却很老练地叼着不知名字的香烟，谈论着他们那个圈子的奇葩事件。还有一些的敬业者，在谈论彼此的客户，以及这个月的业绩完成情况。
　　江月白匆匆低头穿过这些人群，无视任何人径直走上楼梯，在楼梯口看见了课长，看起来很焦急的样子。他看见江月白上来了，就火急火燎的说：今天是咱们九处二课晨迎，这帮家伙，一个都不来。快快！咱俩站这儿先应付一下。说着就把江月白拉到了自己的身旁。
　　江月白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愣头愣脑地跟着课长朝从楼下走上来的同仁鞠躬，边鞠躬，嘴里边说着：早上好！。早上好！早上好！这让她想起了曾经和儿子看的一本亲子读本叫《蚯蚓的日记》，里面的蚯蚓听着爷爷的教诲，对每一个从身旁走过的蚂蚁都说早上好！蚂蚁络绎不绝，不计其数，结果蚯蚓说了一早上的早上好！她在心里暗自好笑，觉得自己就是那只蚯蚓，而她的脸上却带着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职业性的微笑。
　　这在保险公司就叫：晨迎，她理解的意思就是以饱满的热情迎接和感染每一位同仁，这个行业压力重重，必须保持昂扬的斗志才能力挽狂澜。有些人似无边落木萧萧下，有些人则是不尽长江滚滚来。有一句很玩笑的话叫作：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却被拍在沙滩上。
　　其实，江月白现在也陷入了困境。保险公司的业绩月月清零，上个月哪怕是做了上万的业绩，这个月也得从零开始。来PA一年多了，都是熟悉的朋友，亲人为了支持自己的工作才买的，多半是人情单。人们一般不会轻易把每年交几千元的保费让一个陌生人去做的。
　　晨迎结束后，是各处的早会时间。当江月白走进职场时，正看见处长在前面弄投影，她冲处长莞尔一笑。处长夸赞她说：今天晨迎表现得不错，很有朝气，能代表九处的风貌。
　　江月白似乎有些受宠若惊，自己只是临时被课长抓到充数的，却遭到了处长的表扬，心里美滋滋的。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头说：处长您过奖，我这一平庸之辈，无名小卒，怎么能入您法眼呢！我会严格要求自己的，不负您的期望。江月白所说的不负期望，当然是指业绩了，这PA这个地方，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你是谁，都是以业绩论英雄的。说完她又冲着处长坚定的一笑，就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写昨天的拜访记录，保险公司叫：工作日志。
　　早会在八点准时开始，由课长领唱司歌天下平安，这是三年前的司歌，现在也许又换成别的了吧。只见大家都整理好衣衫，精神饱满地唱歌。女生清一色的白衬衫，深色小短裙，黑色瓢鞋或高跟鞋。男生是白衬衫，深色西裤，深色皮鞋。都非常的职业。
　　早会结束后，江月白一脸茫然，亳无目的的翻动着她的客户名单，这些都是公司的孤儿单客户，所谓的孤儿单客户就是之前买了保险，后来业务员离职了，没有人服务的客户。
　　这些少得可怜的客户，她几乎一个月能见上两三次，有的是公司年轻的职员，有的是提前退休在家的中年妇女，还有的是斤斤计较的老太太。公司给他们孤儿单的目的就是让他们使劲浑身解数去开发这些客户。江月白无数次的翻看着那些客户资料，都是工薪阶层，只能解决温饱，哪里有闲钱再买保险呀！一年最少一千多，甚至五六千的保费，而且得连续交二三十年，对于一般家庭来说也是不小的预算。江月白愁眉苦脸地看着那些身在贫民窟里的客户，无可奈何地仰天长叹，却无法壮怀激烈。
　　有一天，早会上来了一位老大哥，在家人反对，亲戚不支持的情况下去陌生拜访，经过三个月的辛苦奔波，终于成功签下一张保费不斐的单子，从此开始了他辉煌的保险生涯。这位大哥，一下子就成了全公司的传奇人物，让他做演讲的人都排到了明年。
　　江月白神情专注，且无比崇拜地听着这位传奇人物的风趣讲演，不由得心生敬佩，她也不禁蠢蠢欲动，也想尝试一下这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悲情壮举，不成功便成仁！
　　6月中旬，江月白把自己的客户又都重新拜访了一遍，她煞费苦心，小之以理，动之以情，把保险的意义与好处，面对着客户如同祥林嫂一般又苦口婆心地唠叨了一遍。他们就如同铁公鸡一般的一毛不拔，已让她失望至极，心伤无数。无奈之下，她只能选择陌生拜访。
　　拜访完最后一个客户已经是晚上六点多了，如她所料，没有一个客户签单。她拖着疲倦的双腿，失魂落魄的走在这条既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上。说熟悉是因为她的双脚曾无数次踏在每一块方砖，每一寸水泥路面上；它们见证了自己一次次转身默默离去，又重拾信心，卷土重来的萧瑟身影；说陌生是因为这里的人们无论如何都无法对她敞开心扉，接受或信任自己为他们的未来的生活做合理的规划。
　　江月白努力地抬起并不高贵的头，尽量睁大有些迷离的双眼，面无表情地望着周遭的万家灯火。灯光闪烁之处，有贤妻良母在为在外打拼的爱人和活泼可爱的孩子做丰盛的晚餐；有小别重逢的情侣在浪漫的气氛里享受甜蜜的两人世界；还有无数的家庭的温情画面良辰美景，莫负今宵。
　　夕阳如血，遍染天际，转瞬间，又夜幕低垂，黑暗来袭。街上灯火通明，犹如白昼，对于一些人而言，这是夜生活的开始。街上的小酒馆，大饭庄，都是门庭若市，LED灯五光十色，无比刺眼。许多饭桌都摆到了人行道上，桌边的食客，有的男士赤膊上阵，大口喝酒，大口吃肉，酣畅淋漓；而女士或静默旁观，或窃窃私语，或嬉笑溢于言表
　　而此时的自己，却形只影单，禹禹独行。周围的热闹与她无关，她抬头仰望深蓝色的夜空，有一两个星星兀自忽明忽暗地闪着微弱的光芒，月亮皎洁，撒下清冷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