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死后,他的朋友及崇拜者魏颢,在其所撰写的《李翰林集序》中说道:(李)白始娶于许,生一女一男,(男)曰明月奴,女既嫁而卒。又合于刘,刘决;次合于鲁一妇人,生子曰颇黎,终娶于宗。 魏颢是与李白的后半生中交往较深的人。所以,对于他写的这篇集序,也就成了研究李白家庭的重要参考依据。现根据他的记述,并结合其他史料,来逐一剖析李白的婚姻及其子女等情况。魏颢交待了在李白一生中,分别跟四位女人相结合的事儿,但是又有所分别。对于李白一前一后的两次婚姻,他用了娶字;而对于中间的两次男女结合,他用的是合字,表明这不算是正式的婚姻,而是一种男女同居的关系。 不过,魏颢却也用错了娶字。因为,在古代汉人婚俗里,把女子娶进门,叫迎娶,或如通俗说的娶亲,即是以男性为主体的婚姻;而男子上女方家门,做女婿的婚姻,则反过来是以女性为主体的婚姻,就不能称之为娶,在古代叫做入赘,用现在通俗话讲,就是做上门女婿。 据李白自言:故知大丈夫必有四方之志,乃仗剑去国,辞亲远游,南穷苍梧,东涉溟海。见乡人相如大夸云楚之事,云楚有七泽,遂来观焉。而许相公家见招;妻以孙女,便憩迹于此,至移三霜焉。(《上安州裴长史书》) 这指的是李白在25岁出川后,便一直四处漫游,他见到同乡人司马相如的文章里,大为夸耀楚地云梦的湖泊如何神奇壮观,就慕名而来观赏,碰到离此不远的安陆府地,住着前代相国许圉师一家,把他招进门做了女婿,许家的一位孙女就成了李白的妻子。后来他们还有了两个孩子,大的是女儿,叫平阳;小的男孩叫伯禽,乳名明月奴。李白的后一次正式婚姻,同样是被见招,做的是另一位唐代宰相宗楚客家的上门女婿,李白宗夫人即是宗楚客的孙女。 在我国古代,男人做上门女婿的社会地位是相当低贱的,被当时人们视作为异常之举。以男性为主体的婚姻习俗,当可溯源到我国的周朝始。那时,由于以父系为中心的婚姻伦理观念得到加强,而后男尊女卑,夫为妻纲,则成为封建社会人伦关系的重要准则。男子汉肩负着顶门立户,维持自性血脉相承的大任,而女子出嫁到男家,生儿育女,操持家务,被视为天经地义的事儿。那么,作为一种反常现象,男子汉嫁到女家做上门女婿,就被人们贱视而待了!因而古人对此用了相当精妙的入赘一词,来给以称谓。 赘在汉语里的解释是多余的,比喻剩余之物。汉词中,对多余的话叫赘言;对人们皮肤上生长的瘊子,叫赘疣(比喻多余而无所用);对男子做上门女婿,便称之为赘婿。在我国秦汉之时,是把赘婿当成罪犯等五类份子对待,要把他们强征到边关去做苦力的,称之是谴戌。到了唐朝,虽然当时社会风气已较为开放,但在汉人聚居地,由于接受儒学传统占据主流,儒家伦理观念仍是正统人们心中一道难以逾越的藩篱。 比如,唐人对于相关史籍中赘婿一词的释义,就表现出当时基本的世俗观念,即对这种异常现象的鄙视和不齿。例如,司马贞在对《史记?滑稽列传》中,出现的淳于髡是齐国赘婿条文上注释道:做女人丈夫,像他这种应招上门的,就好似人身上的疣赘,是剩余之物了。再例如,颜师古在《汉书?贾谊传》上,对家贫子壮则出赘文句,进一步引申说:所谓赘婿者,是说他不当而出在妻家,亦犹如人身体上有肬赘,本不属应有的东西。 那么,李白为何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而接连两次甘当赘婿呢?究其原因,一方面讲,李白毕竟出自胡地,在回到巴蜀江油偏居后(当时亦称为西南夷),那里也杂居着以羌胡为主的许多少数民族,他必会受到当地婚俗世风的影响。所以,对于深具豪放本质的诗人李白来讲,他是不会在意于内地汉人的世俗之见的。 据历史学家的考证,在李白出生地碎叶,以西突厥人的活动影响最大。当时生活于西域之地的各民族,还存有许多母系氏族社会中遗留下来的风气,且突厥族的社会发展,相比汉族要落后许多。他们突出女性的身份地位,婚俗上往往体现于女婚男嫁。 在玄奘写的《大唐西域记?序论》上,就讲述了这样一段关于西域习俗的话:黑岭以来,莫非胡俗。(其)嫁娶无礼,尊卑无次,妇言是用,男位居下。而在《隋书?北狄传》中,对突厥族人的风俗也有一说:(他们)虽姓氏各别,总谓铁勒。唯丈夫婚毕,便就女家,待产乳男女,然后归舍,死者埋殡之,此其异俗也。 因此,我们对李白是否汉人(郭沫若说)?或者胡人(陈寅恪说)?又或者胡化的汉人(胡怀琛说)姑且不论,但可以肯定一点,他是出自西域迁来的家庭,必然要深受到突厥文化的影响的。李白对于先后入赘相门为婿之事深感荣光,并时在诗文里得意自鸣。可见从他的心理上,并无有这层阴影,也显出李白奇的特征。然而,事情也不是这么简单。李白对于自己的婚姻大事,是有着想攀附名门来提升身份地位,便于结交权贵,跻身于仕途考虑的!也就是说,李白的某些行事作风上,也存在未能免俗之处。 陈寅恪先生在《元白诗笺证稿》里讲道:唐代社会承南北朝之旧俗,通以二事评量人品之高下。此二事,一曰婚,二曰宦。凡婚而不娶名家女,与仕而不由清望官,俱为社会所不齿。从陈寅恪先生的这段论述里,我们当可明白,以李白关于婚事和积极求仕的表现看,他是两样均沾了。不容讳言,李白也有着热衷于追求世风的一面,如此也便是人性的完整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