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平镇有位青年叫陈默,少年时父母抱病早亡,只剩下他一个人孤苦伶仃过日子。 因为家徒四壁一贫如洗,陈默年少时只上了一年私塾,所以考取功名这条路是前途渺茫。 上山砍柴做樵夫。可是沉默身体孱弱,手无缚鸡之力。一天三餐吃了上顿顾不了下顿,饿得面黄肌瘦皮包着骨头,根本没有气力做得到。 邻居二叔公实在看不下去,就传授给他一些游方相术,最起码这种行当不用下力气,只靠一张嘴和三寸不烂之舌就能解决温饱问题。可陈默为人憨厚耿直,常常因为直来直去的性格得罪了不少人。因此相面的生意也是不尽人意,日子还是过得捉襟见肘十分的寒酸。 中元节这天,陈默从镇外十几里外的陈家庄给父母扫墓归来。走到半路突然间狂风大作乌云盖顶,紧接着倾盆大雨从天而降。 陈默被雨淋的像只落汤鸡,他知道前面不远地方有座荒庙,于是慌慌张张的像打算避雨的地方跑去。 这是一座年久失修的土地庙,内里残垣断壁破败不堪。外面下着大雨,里面屋顶千疮百孔,滴滴答答的漏个不停。陈默寻觅了片刻,才在靠近土地公神像的地方找到一片还算完整干净的地方。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双手合十对着土地公深施一礼:土地爷爷,多有打扰。适逢天降大雨,小的陈默借贵庙暂避一下,望您老行个方便! 嘿嘿,迂腐至极!他只不过就是一坨泥疙瘩而已!一个阴森森男人的声音从泥塑后面传过来。 沉默被吓了一跳。往前探了探身,仔细打量着说话的男人。 看够了没有?男人凶巴巴站起身,径直把脸伸了过来。 啊?陈默见一张刻着深褐色刀疤的脸上,有一双铃铛大小的眼珠子死死的盯着自己,不由得吓得叫出了声。 爷是不是很丑啊?那人用手拢了拢凌乱的络腮胡,蛮横的问道。 不,不不,老兄一、一表人才气、气度非凡!陈默低下头结结巴巴回答。 心口不一的家伙!男人擂起沙包大的拳头,重重砸在神龛上。 咣当一声,神龛从中间断为两截。 土地爷爷多多包涵,多多宽恕!陈默对着土地公的泥塑,双手合十不停作揖祷告着。 你个泥塑老头儿,还不现身拜见你家官爷!那汉子见陈默毕恭毕敬的对着土地泥塑施礼,对自己充耳不闻的样子,生气的伸出大脚朝泥塑踢去。 哎呦!黑暗的庙里登时闪现一阵红光,一个白胡子从泥塑里弹了出来,手中的拐杖和头上的纱帽被甩出去很远。 陈默张大嘴巴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不自觉的揉了揉眼睛。 哎呦,这是哪个不长眼睛的打扰我老头子睡觉啊?白胡子老头爬起身捡起帽子跟拐杖,叫嚣道。 老人家,不是在下,是、是陈默头摇的像拨浪鼓,矢口否认着斜视了一眼络腮胡子哥。 嘿,老家伙!这里呢!络腮胡子从腰间抽出一杆眼袋锅子长短的毛笔,蘸了口口水点到白胡子老头鼻子上。 啊!哎呦!这不是通判大爷吗?我这小庙可装不下您这尊大神呢!您大驾光临,让小老儿备受荣宠呢!白胡子老头对着男子深施一礼,喋喋不休的巴结着。 少跟判爷玩虚的,爷不吃这一套。爷问你,此处可有留方野鬼什么的?通判怒目圆睁,锁着眉头低声问土地公。 这,小老儿刚来此地赴任不足三日。这年轻人应该是本地人氏,判爷问问他或许能有个一知半解。土地公对着陈默狡黠的笑着,将陈默推到通判身旁。 陈默扑通跪在地上小民陈默有眼不识泰山,不知二位是土仙神判,还望多多宽恕! 小子,你不是个游方相士么?看来你那叔公没怎么教你真本事啊?连人神都分不清,给相士脸上抹黑呢!通判扬起一张黑脸,一双大眼珠子瞪着陈默。 草民肉眼凡胎,哪里会什么相术,只不过为了讨生活挣点钱养家糊口过日子罢了!陈默跪在地上吓得发抖。 起来吧!爷知道你为人还不错,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就两两相抵了吧!通判大手一挥,一股无形的力量将陈默从地上托起。 爷腹中有点饿了,你去后院给爷寻些吃的来,荤素不挑!通判用笔指了一下陈默,趾高气昂吩咐道。 陈默望了一眼土地公,土地公无奈的摇了摇头,挥手示意他抓紧去做。 真晦气!出门遇到这鬼天气,避个雨还让人家当个家奴使唤!陈默口中喃喃自语泄愤着。 你小子再哼哼唧唧的,爷就拔掉你的舌头当下酒菜!身后传来通判阴森森的威胁声。 陈默一把捂住嘴,吓得不敢再作声,急忙抬腿往庙后院跑去。 别看这土地庙不大,后院倒是挺应景,四四方方的院子错落有致,显得很是清净淡雅。 这么大的地方,往哪里才能找到吃的?陈默四下里张望着。 说来也怪,这后院一丁点儿雨丝都见不到,庙前面却是风雨连绵不绝。 今天这是怎么啦?遇到的都是些怪事儿!陈默手摸着后脑勺,百思不得其解。 猛然间,一片红薯地出现在陈默前方视线里。 哇!这鬼天气遇到这东西吃也是一种幸运了!陈默开心的挽起袖子,一路狂奔踏进红薯地。 一顿猛操作过后,陈默手中拎着一提带着瓜秧的红薯。本身就很孱弱的躯体,禁不起这一番折腾,身子一软跌倒在红薯地里。 休息了片刻,陈默才用手撑着地,吃力的坐起身。冷不丁屁股下一堆白花花的东西映入眼帘,登时吓得他跳起身来。 只见一片白骨七零八碎的散落在地里,如果不仔细看,被红薯叶遮挡着倒也严密。 善哉善哉,无量寿佛无量寿佛!陈默双手合十念叨着,胆怯的眼神恍然间才注意到自己手指正流着殷红的血。 我本无恶意相欺,着实体力不支才冒犯到了阁下。不知阁下是哪里人氏,为何会落到这步田地?陈默俯下身,对着白骨喃喃自语。 看着眼前的景象,再想想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自己,以后老了跟这堆白骨又有何区别?想着想着不禁潸然泪下。 想来你我都是可怜之人。今日你遇到我我自可以埋葬于你,可是日后谁又会埋葬于我?陈默一边哭泣一边用手挖了一个深坑,将白骨一块快堆积一起,埋了个结实。 以后,你自可以踏踏实实在此长眠,不必再过风吹日晒雨淋的日子了,就此别过吧!陈默对着掩埋白骨的地方深施一礼,拎着红薯往庙里走去。 回来啦?呦,收获颇丰嘛!土地公看见陈默有气无力的拎着食物走进庙里,笑呵呵地迎上前来。 通判斜眼瞟了下陈默,手中判笔迎空一点,神龛前蓦然燃起一堆火。 快给爷将吃食烤熟了!通判一声令下。 来来来年轻人,老头儿帮你一把!土地公对着手中拐杖吹了口气,只见拐杖变成了一个铁架罩在了篝火上。那些红薯叽里咕噜滚动着,自动跳到了铁架上。 神仙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跟凡人一样要吃喝拉撒睡?陈默一屁股做到篝火旁,低声嘟囔着。 土地公捂着嘴站在一边偷笑。 爷困了,东西能吃了叫爷一声!通判将笔化为一个枕头,倒地便睡。 一阵阴风吹进庙堂,陈默不由得打了个冷战,身上直起鸡皮疙瘩。 哎呦呵,好大的怨气啊!土地公抖了一下身体,自言自语道。 紧接着,一团黑雾笼罩在后院庙门前。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女人的哀怨哭泣声:官爷,奴家死的好凄惨呢! 奶奶的,还让不让爷睡了?通判大手一挥,对着庙门射出一道白光。 啊!随着一声惊叫,黑雾骤然散去,整个庙堂只剩下叮叮咚咚的漏雨声。 一袋烟的功夫,烤红薯的香气弥漫了整个庙堂,馋的土地公围着篝火直打转。 死老头!先拿给爷一块尝尝!通判坐起身伸了个懒腰。 哎呦,烫,烫啊!土地公托着一块冒着热气的红薯递到通判手里。然后,自己也拎起一大块吃了起来。 你们神仙这种东西最好少吃!陈默冷不丁冒出一句话。 为什么?通判跟土地公不约而同问到。 因为,因为吃红薯爱放屁啊!你们神仙仙气少了法术就失灵了!陈默头也不抬嘟囔着。 通判跟土地公面面相觑了片刻,竟然失声大笑。 也难怪你小子混到这步田地。连句人话都不会说!通判大口大口的咬着红薯,不屑的说道。 然也然也,信不信老头儿我一会儿一个屁崩你回方平镇上去呢?土地公手捋着胡须,色眯眯的盯着陈默。 有屁你就放啊!长这么大还真没闻过神仙屁是什么味道呢?陈默漫不经心的翻动着红薯,淡然无味的说着。 哈哈哈!通判躺在地上捂着肚子,笑的只想打滚儿。 唉!我瞧着你啊!就是一条蠢驴,半天不放屁,放个屁能熏死人哦!土地公拍了拍陈默的头顶,失望的叹了口气。 我看比你这老杂毛强,起码不会溜须拍马,说话实诚,爷喜欢!通判用笔指了指土地公,又赞赏的看了陈默一眼。 这话说的。官爷不就是刚吃了块人家的东西,嘴短了呗!土地公一语中的。 这话也在理。今日爷吃了你的烤红薯,你小子可有何心愿,爷自会达成!通判站起身,正了正身上的官服,一本正经的问陈默。 小的没什么心愿,就这份贱命!从小孤苦无依,身体又孱弱多病,也就是活一天少三晌罢了!陈默感伤的回复道。 哎,年轻人就要有抱负和志向,虽然先天条件不足,后天可以弥补嘛。通判用鼓励的口气说。 看你风华正茂,应该是该成家立业的时候了,爷保你一媒可好?通判俯下身问陈默。 傻小子,还不赶紧上前叩谢官爷赐婚呢!土地公抬腿踢了陈默一脚。 陈默站起身,双膝跪倒在通判跟前:这万万使不得判爷!小的自幼体弱,一个人的营生都是问题,恐怕在这世上时日也没多少。谁家良家女子嫁于我,最后结局都是连累于她!言罢失声痛哭起来。 这有何难!通判手中判笔一挥,地上的红薯茎叶倏然化为一颗绿莹莹的丹丸。 吃下去。通判递给陈默。 陈默望了望土地公,又看了看通判,俯身接过送入口中。 一霎时,陈默只觉得浑身发热发烫,小腹一股暖流蔓延至全身,充斥着每一寸肌肤。 如何?通判问。 小的觉得浑身都是气力,再也不跟往前那样软弱无力了!陈默用力伸展着四肢,拍打着胸膛开心的说道。 哈哈,官爷与你有一面之缘。又见你秉性善良淳厚,特赐你良缘,喜娘何在?通判拢了拢络腮胡子,笑着对后院庙门大声问道。 喜娘拜见通判大人!庙堂里幽幽传来一个女子的回话。 既然在,为何不现身来见官爷呀?土地公对着空中问道。 禀官爷,奴家生前被人斩断头颅,暴尸田地之中。今日幸遇公子心生怜悯,将奴家尸骨归位,并以精血聚魂,奴家才能得以成形解脱。只是,这幅尊容怕现身惊吓到官爷跟公子。女子娓娓道来。 唉,名为喜娘实则可悲。无妨,现身一见! 谢官爷! 话音刚落,一名无头女子飘然闪现在通判面前。 陈默着实吓了一跳,闪身躲至通判身后。 陈生勿怕!此女名唤喜娘,十八年前因本官一场误判导致她无辜被杀。今冤案查实,本官爷特来解救她还阳,还她一世良缘。你们二人心有灵犀,也算天作之合。今将喜娘赐婚于你,你可愿意?通判拉过身后的陈默,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官爷赐婚,小的自然不敢违背。只是,我家娘子如果这个样子,那又该如何示人?陈默深施一礼,面露为难之色。 哈哈,这个好办!死老头,把你神位前的花束取来一朵。通判回身冲着土地公吩咐道。 唉,官爷呀!我这小庙太过穷酸,就这一束牡丹花还得借花献佛!土地公叹了口气,心有不舍的将一朵牡丹花丢给通判。 通判口中念念有词,然后用判笔在花上面点了几点,对着喜娘说了声喜娘喜娘,此时不现花容月貌,更待何时?随即又对着喜娘吹了一口仙气。 一团雾气散后,一个貌似天仙的喜娘从天而降。 多谢通判大人再造之恩,小女子定不忘您的大恩大德!喜娘对通判道了一个万福,娇羞的扭过了身。 陈生,还不快去见你家娘子!土地公在一旁催促着。 娘子有礼!陈默喜不自胜走到喜娘身旁,俯身施礼。 喜娘红着脸羞答答还了一个万福。 哈哈,了却这桩心事,官爷的尘缘也已尽了,也该回阴曹地府处理公务了。但愿你们夫妻二人同心同德,白头偕老!通判望着眼前幸福的一对,大声笑着说道。 还有一句哦!早生贵子!土地公俏皮的冲着陈默挤了挤眼,调侃道。 好啦,雨停了,我去也!死老头,记得我在阴曹地府等你啊!通判化为一团白雾消失在庙堂里。 呸呸呸,我才不下阴曹地府找你去呢!土地公对着空中喷着口水,一头钻进泥塑里。 恭送官爷回府!陈默与喜娘双双跪拜在地,仰空施礼拜送。 眼见白雾散尽,陈默才挽着喜娘的手臂站起身:娘子,我们也该回家了! 喜娘微微点了点头,又朝着土地公神像努了努嘴,陈默会意的笑了笑。 二人走到土地公神像前双双跪拜在地:多谢土地公公成全!您的恩德我们夫妻二人自会铭记于心,在此祝愿您老人家香火鼎盛,神名永传! 陈生,你烤红薯的铁架下有瓦罐两个。里面各有金银二百两,算是老夫给你们结婚用的贺礼。烤红薯我老头儿是不能白吃你的!快快取了银两跟喜娘回家安生度日去吧!神像晃动了几下,传出土地公的声音。 多谢土地公公赏赐!夫妻二人取出银两,对着土地神像又叩拜了三拜,这才相互扶持着走出庙堂奔方平镇而去。 这正是: 孤苦无依陈生郎 无心插柳救喜娘 鬼判土地牵红线 苦命鸳鸯终成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