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7年的冬季,对于解放军而言,似乎分外的寒冷 东北野战军虽然实力强劲,但面对装备优势的国军,依然是个胜负难料的局面; 华野失去了胶东解放区,来自东北的补给线被切断,物资供应遭遇极大困难; 挺进大别山的中野,不仅失掉了所有重武器装备,部队更是减员严重,在敌军重重围困下,只能做到勉力支撑; 。。。。。。 面对这样的困境,即使最乐观的人,也认为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迎来最终胜利。 挺近大别山 然而,谁也没有预计到,之后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里,战争局势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随着辽沈、淮海、平津三大战役的胜利,解放军的攻势如同热汤泼雪,将蒋家王朝推到了崩溃的边缘。 这场神奇的大逆转,背后的原因自然是多方面的,但无可否认的是,情报战场上的优势,是解放军实现逆风翻盘的重要因素之一。 为了夺取情报战的胜利,地下工作者们殚精竭虑、舍生忘死,立下了无数隐秘而伟大的功勋。 吴荣森,就是这群无名英雄中的一位。今天,衔笔就来讲讲他的故事。 在挫折中成长 1943年11月的一天,青岛甘肃路81号的一处地下活动据点里,走进了3个陌生的年轻人。 早已等候在这里的青岛特别支部(以下简称特支)负责人张辽和王文仁上前与他们一一握手,微笑着说道:欢迎你们!从今天开始,咱们就是同志了! 在这3个人中,有一个年仅16岁的少年,他就是吴荣森。 后排左一为吴荣森 吴荣森是山东安丘县人,在家乡读完中学后,他考上了青岛学院商业学校,从小县城来到了大城市。 然而,刚一入学,吴荣森就发现上了当这所表面堂皇的学校,其实是日本人开设的。他们真正的目的,就是要毒害和奴化中国的青年人。 日本教员每天挂在嘴上的大东亚共荣,让吴荣森厌恶至极,恨不得立刻退学了事。可是想到父母省吃俭用攒下的学费,吴荣森又有些犹豫了。 正当他感到分外苦闷的时候,他突然发现,他的两位同学董肇温和黄振远,也对这所学校的毒化教育大为不满。 这3个有着同样思想的少年,很快就成为了朋友。他们暗中商议,要用自己的办法,给这些日本教员一些颜色看看。 经过一番筹划,这3个少年联络上了其他学校的一些文艺积极分子,组建了群星业余话剧团,开始秘密排练和演出一些进步话剧,在青岛的进步学生当中,引起了不小的反响。 民国话剧节目单 很快,吴荣森等人的行动,就引起了地下党的注意。青岛特支书记张辽经过认真考察,决定将这3名少年发展成为情报员。 当张辽向3人表达了这一想法时,吴荣森等人兴奋地连声答应在他们的心目中,情报员仿佛是飞檐走壁的侠客,如今自己也要加入这一行列,自然大大值得高兴。 然而,当他们急切地询问自己的任务时,张辽和王文仁的话,却给他们兜头浇了一盆冷水:目前没有什么任务,你们也不要参与话剧社的活动了! 这句话把3个人都搞懵了:前一秒还说我们是同志,怎么这么快就变卦了? 看到少年们垂头丧气的样子,张辽和王文仁不禁有些失笑。他们耐心地解释道:地下工作的规则,是‘荫蔽精干、长期埋伏、积蓄力量、以待时机’。记住,只有保护好自己,才能更好的和敌人战斗! 看着张辽和王文仁严肃的表情,吴荣森等人虽然还是有些懵懂,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 这16个字,正是毛主席在1940年提出的白区工作方针 自从这一天起,吴荣森一直等着组织上的召唤。可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一等就是接近两年。 在这两年中,吴荣森从商业学校毕了业,又辗转进入胶东根据地学习地下工作知识,可是他心心念念的任务,却总是不来。 直到抗战胜利之后,已经在青岛市做起了羊奶买卖的吴荣森,终于接到了命令:准备在青岛进行武装起义! 接到任务后,早已闷得发慌的吴荣森如同上紧了发条一般,迅速地行动了起来。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他不仅组织起了一批骨干成员,还在青岛市区里布置了两个秘密集合点,工作效率相当出色。 但就在吴荣森热火朝天地忙碌着的时候,延安制定了向北发展、向南防御的总体方针,山东根据地的大批主力抽身北上,青岛的武装起义计划自然也就搁置下来了。 盼了两年才来的任务就这么停止了,吴荣森不禁感到有些气闷。可命令就是命令,他也只能服从。 不过,这次吴荣森的郁闷并没有持续多久1945年底,国民政府在青岛进行了甄审活动,表面上清查曾为日伪效命的教师,实际上却是借机搜捕思想进步的教师和学生。 为了应对这场大搜捕,青岛市委命令吴荣森等人迅速行动起来,发动进步师生,与敌人打一场针锋相对的宣传战。 新的任务这么快就到了,这让吴荣森等人重新鼓起了干劲。他们经过一番思索,想出了一个很妙的主意 当时正值新年前夕,青岛市的大小商家门前,都挂起了一个装着贺年卡的红箱子,用来招揽顾客。 在吴荣森等人看来,这个红箱子就是一块天然的宣传阵地。 民国时期的青岛街头 1946年除夕当晚,吴荣森等人化整为零,分散到青岛的各大街道,顺利地将一卷卷宣传材料塞进了这些红箱子里。 第二天,当购买贺年卡的人们从红箱子里掏出宣传材料时,青岛的大街小巷里一下子轰动起来,各大报纸纷纷刊登新闻,搞得国民政府很是狼狈。 然而,笔者给很妙两个字打上引号,自然是有原因的这次大规模的行动,很快让国民政府意识到,青岛的地下党组织已经形成了规模。 气急败坏下,国民政府出动大批警察、宪兵,在青岛市里进行了拉网式的搜捕。 面对这前所未有的严峻形势,张辽果断通知所有地下工作者停止活动、分散转移,并亲自带着身份暴露的吴荣森和黄振远撤出青岛,转移到了五龙县马家坡(今属莱阳市)隐蔽起来。 虽然绝大多数地下工作者逃过了搜捕,但他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情报网络却全被破坏,再想重新建立,又需要花费极大的工夫。 好心却办了坏事,吴荣森在痛悔之余,才真正明白了隐蔽精干、长期埋伏、积蓄力量、以待时机的重要意义,成长为一名成熟的地下工作者。 在五龙坡接受了一段时间的培训后,想要弥补过失的吴荣森主动找到了青岛地下工作的负责人衣吉民:我愿意回到青岛,继续潜伏! 看着这个神情坚定的年轻人,衣吉民点了点头:有一项重要任务,正需要你去完成。。。。。。 巧取密码 1947年初,吴荣森回到了青岛市区,暂时借住在自己的姐姐家里,并很快联络上了在青岛坚持战斗的董肇温。 由于董肇温家中有亲戚在警察局工作,前一年的大搜捕并没有影响到他。靠着这层关系,他还混进了海军造船所,谋了一份差事。 吴荣森对董肇温说道:你能不能想想办法,安排我到军舰上工作? 董肇温思索了一会儿:这倒不难,可你去哪里做什么? 吴荣森悄声道:上级指示,要我们想办法弄到他们的军事密码! 董肇温有些不敢相信:军事密码?这可轻易弄不到啊! 吴荣森点点头,说道:是不容易,可如果完成这个任务,前线的仗有多好打?能少牺牲多少人?不管有多困难,咱们都得想办法做到! 董肇温听了这番话,有些激动地站起身来,在屋里踱了几圈,说道:行,就这么办!不过,你要千万注意安全! 吴荣森轻松地笑笑:放心,保存自己,才能战胜敌人嘛! 民国时期的青岛海军基地 在董肇温的活动下,吴荣森很快被安排进了青岛海军第二基地,先是在接舰处工作了一段时间,后来又调到了接字30号舰,当上了机要秘书。 所谓的接字30号舰,实际上是日军战败后移交给国民政府的一艘猎潜舰,排水量不过270多吨,设备老化严重,海军也没把它当回事,只是停在码头充充场面。 在这种船上任职,吴荣森自然清闲得很,每天在船上收发文件、做做登记,工作便完成了。 然而,吴荣森的清闲只不过是表象私下里,他一边学习无线电收发技术,一边寻找着接触军事密码的机会。 很快,吴荣森就搞清楚了国民党海军的保密规则:能够接触到军事密码的,除了舰长之外,只有船上的电讯官。 身为机要秘书,吴荣森原本能够从舰长身上下手搞到密码,可接字30号舰实在太破,连电台都是坏的,也就根本没有配发密码。 思来想去,吴荣森打算再次调职,转到有电台的军舰上担任电讯官,直接下手夺取密码。 为此,1948年初夏,吴荣森托人找到了基地司令部的人事参谋、外号叫做谢麻子的军官,表达了自己的想法理由自然是要再升一步,更好地为党国效力。 可吴荣森礼也送了、话也说了,这个谢麻子都是哼哼哈哈、打足官腔,就是不说准话。 就在吴荣森郁闷的时候,一位在军队里混迹多年的老油条提醒了他:我看你也是呆!这都什么年月了?没有硬货,你还想求人办事? 看过《潜伏》的朋友们都知道,当时能称得上硬货的,只有黄金和美元,用上这两样东西,就基本没有办不成的事。 余则成帮站长拿到斯蒂庞克的经典瞬间 听了这一番话,吴荣森在恍然大悟的同时,又不禁有些发愁:到哪儿去弄黄金美元呢? 过了一段时间后,吴荣森打听到了一个消息:谢麻子的太太要过生日,正准备置办一对黄金手镯。 这提醒了吴荣森比起送黄金美元来说,直接走谢麻子太太的门路,岂不是更加省事。 于是,吴荣森急匆匆地来到了姐姐家,找到姐夫于琦,张口便问:姐夫,家里有没有金子? 吴荣森的姐夫于琦是一名建筑师,家境宽裕,思想也比较进步。因此,对于这个有些神秘的小舅子,于琦总是全力支持。 听了吴荣森的话,于琦连忙回到里屋,翻出了一两重的一根金条,有些歉疚地递给吴荣森:暂时只有这些了,够不够? 吴荣森掂了掂分量,觉得虽然有些轻,却也差不多了,点了点头:够了,谢谢姐夫! 说完,吴荣森便一阵风似地跑了出去,只留下一头雾水的于琦:这小子,又搞什么名堂? 民国小金条 用这根小金条,吴荣森让银楼赶制了一对手镯,直接送给了谢麻子的太太,引得这女人眉花眼笑,一口答应了吴荣森的要求。 在枕头风的威力下,谢麻子自然不敢怠慢。几天后,他把吴荣森叫到办公室,说道:老弟,你的调职报告我已经给你递上去了,你就耐心等着吧! 吴荣森连忙做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全靠谢大哥帮忙,以后小弟要是有些出息,自然不会忘了大哥!另外,这任命书大概什么时候能下来呢? 俗话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吴荣森的这一番恭维,让谢麻子很是受用,说道:总得几个月吧?你也知道,上面的效率总是慢,不过到秋天就肯定能下来了! 谢麻子说得轻描淡写,可在吴荣森听来,耳朵里却如同响起个炸雷根据情报,这套最新密码最迟在7月初就会启用,要是等到秋天,还不知道要发生多少变化! 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一下子打乱了吴荣森的部署。他反复思考了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准备冒险接触其他舰船上的电讯官,开展策反行动。 经过考察,吴荣森选中了庐山舰上的电讯官刘国华。他与吴荣森是同乡,即便私下里接触得多了,也可以以此为借口掩人耳目。 一番接触下来,吴荣森发现刘国华对内战存在一定的厌恶心理,存在被争取的可能性。于是,在交谈中,吴荣森总是故意提起那些国军起义人员的事情,以此试探刘国华的真实态度。 事情的发展果然不出吴荣森所料:当刘国华听到起义人员都得到了很好待遇的时候,明显露出了羡慕的样子,还反过来劝说吴荣森,今后做事不要太绝,记得留一条退路。 见时机逐渐成熟,吴荣森便有意无意的表示,自己实际上在解放区有些同学,只不过现在形势紧张,也不好与那边有所联系 吴荣森的话让刘国华有些惊喜,他连忙说道:你既然有这些关系,就得用起来啊!也别忘了给兄弟我找条出路哪! 吴荣森一边暗暗发笑,一边做出义字当头的模样,拍着胸脯答应了下来。 1948年6月26日,动手的机会终于来了:海军司令部下达了命令,要求各舰去领取即将启用的最新陆海空三军密码。 吴荣森得知这一情况后,连忙找到了刘国华,表示已经和解放区取得了联系,但需要刘国华复制一份最新密码,表示自己的诚意。 没想到,吴荣森话音刚落,刘国华就露出了难色:兄弟,不是我没诚意,我是弄不到密码呀! 原来,就在下个月,刘国华所在的庐山舰准备进坞整修。这条舰的舰长素来胆小怕事,生怕整修时人多手杂,惹出密码丢失的乱子,干脆命令刘国华,不许去领最新密码。 这个消息让吴荣森有些措手不及,他只得迅速离开基地,找到董肇温和黄振远,商量下一步的对策。 国民党海军军舰 吴荣森简要说明情况后,董、黄两人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说道:要不然向上级汇报,听听他们的意见? 吴荣森思考了一会儿,坚决地说道:不行,咱们现在没有电台,交通员来回时间太长,会耽误大事! 董、黄两人对视了一眼,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吴荣森咬了咬牙:现在只有一条路能走,冒领密码! 说完,吴荣森就拉着董、黄两人,开始布置起了下一步的工作方案。。。。。。 第二天上午,吴荣森又找到刘国华,直接了当地说道:你托我的事,已经给你办了,现在就看你的诚意了。其实很简单,只要你盖个章就行。 刘国华有点摸不着头脑:盖什么章? 吴荣森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领取军用密码的印章,不是在你这里吗? 这句话一出,刘国华瞬间明白了吴荣森的意思。他脸色发白,脑门上冒出细密的汗珠,双手也抖了起来,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不说话。 吴荣森见状,直接从口袋里摸出一支手枪,拍在了刘国华面前:到了这一步,我也不瞒你说,这是你立功的机会!你要是不愿意,就开枪打死我,你看着办吧! 刘国华盯着那支手枪看了许久,忽然长出了一口气,说道:是死是活,听天由命吧!我跟你干! 说完,刘国华转身从保险箱里取出了领用文书和印章,仔细填写完后,端端正正地盖上了章。 拿着这份文书,吴荣森和刘国华一起,从基地司令部里顺利领到了整整3大本的陆海空三军密码。他一边派人将刘国华迅速送往解放区,一边找到交通员,将3本密码藏在了成捆的黄裱纸里,送到了青岛市委的手里。 国民党军还没有正式启用的军用密码,就这样到了解放军指挥员的手中。自此之后,国民党军队的常规调动、部署,在解放军面前已经毫无秘密可言。 在取得密码之后,吴荣森也顺利从海军基地脱身,潜伏在青岛市区,担负起了组建并领导秘密电台小组的重任,向解放军传递了大量青岛驻军的机密情报,为青岛的最终解放立下了汗马功劳。 吴荣森电台小组,前排右一为吴荣森 1949年6月2日,解放军的隆隆炮火,宣示着青岛解放的消息。在进城的大军中,有一部车载电台发出了这样的消息:部队已进入市内,你台已胜利完成任务。请关机,市内再见! 在电波的另一端,吴荣森轻轻地摘下耳机,脸上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快乐微笑。 参考资料:《吴荣森:在隐蔽战线挥洒青春热血》 《青岛市北区文史资料第一辑青岛解放前夕的电波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