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已看到《战国策秦策三》,前几篇都是讲述当时秦国相邦魏冉,数篇过后一个重要的角色范雎登场。关于范雎的身世的记载,《战国策》并无交代,只在《史记范雎蔡泽列传》中有所交代。原文是:范雎者,魏人也,字叔。游说诸侯,欲事魏王,家贫无以自资,乃先事魏中大夫须贾。 后面他跟随须贾出使齐国,齐襄王听说他能言善辩,赏赐了十斤黄金外加酒肉,他自然不敢接受。但这事被同行上司须贾知道后,勃然大怒,认为他出卖了魏国秘密给齐国还得此赏赐,命其退还所受赏赐。回到魏国后,此事又被须贾告诉了魏相:魏齐。魏齐大怒,命令下人打断范雎的肋骨、敲掉他的牙齿,靠着装死才躲过一劫。最后在郑安平的帮助逃出险境,改名张禄。 此时秦昭襄王(以下皆用秦王代替)使臣王稽尚在魏国,郑安平假扮杂役服侍王稽,并借机向他推荐了范雎。两人交谈数句后,王稽觉察到了范雎的才华,便带他一同回了秦国。回去路上遇到了当时秦相魏冉,王稽与范雎的一番交谈,可以看出范雎对魏冉的看法。《史记范雎蔡泽列传》中的原文:范雎日:吾闻穰侯专权,恶内诸候客,此恐辱我,我宁且匿车中。这也为后续范雎给秦王的谏言内容做了铺垫。 来到秦国以后,王稽向秦王进言说道:魏国有一位张禄先生(范雎),天下难得一见的辩才。他说:‘秦国目前已经危在旦夕,若是得到我的帮助,则可以保秦国相安无事。但是不能用书信内容传达。’我已经将他带来。秦王并没有采信王稽的说法,只能将范雎留在秦国不与相见一年之久。 范雎只能在秦国静静等待机会,这个机会马上就到来。当时秦王母亲宣太后(楚国人,芈姓)为首的一派势力庞大,魏冉(宣太后异父同母的长弟)为秦相,而泾阳君(嬴芾)、高陵君(嬴悝)都是秦王同母之弟。三人不光拥有自己的封地,还轮流掌管兵权,依仗太后作为靠山,更是敛财无数超越秦王室。等到魏冉掌管兵权,他计划越过韩、魏两国,不惜千里奔袭攻打齐国的纲(宁阳县东北三十五里,据自钱穆先生的《史记地名考》)、寿(《括地志》云:寿、郓州之县。,据自钱穆先生的《史记地名考》)两城,扩充原本封地陶(今定陶)。 为此范雎上书秦王,首先提出观点:明君治理朝政必然是赏罚分明,知人善用。其结果就是有能者居其位,无能者避其职。《战国策》、《史记》原文:臣闻明主莅正《史记》作立政,有功者不得不赏,有能者不得不官,劳大者其禄厚,功多者其爵尊,能治众者其官大。故无能者不敢当职焉,有能者亦不得蔽隐。 后面补了两句:使以臣之言为可,则《史记》作愿行而益利其道;若将弗行《史记》作以臣之言为不可,则《史记》无则字久留臣无用也。,翻译过来就是:如果大王认为我说得有道理,就依此行事,必定对国家有利。若是觉得我说的没用,一直留着我也没什么用。毕竟范雎已经被秦王晾着一年多不肯召见,有点暗示秦王并未知人善用。提出观点后,范雎提出反证说明了明君知人善用,赏罚分明,昏君赏罚全看个人喜好。后来说自己现在地位低下,没胆量敢欺骗秦王。 做完前面的铺垫后,提出了周、宋、魏、梁四国拥有的宝玉,之前都被工匠误认为是普通石头,后面才被证明他们都错了。提出被大王所抛弃不用的人,难道不能令国家富强?暗示自己怀才不遇,不能受到秦王的任用。为了对比,马上提出人才好坏对于国家的影响。《战国策》、《史记》原文:臣闻善厚家者取之于国,善厚国者取之于诸侯。天下有明主则诸侯不得擅厚者,何也?为其割荣也?关注这段话有几种解读,更倾向于这么翻译:我听说那些只是顾着让家私更加充裕的人,利用自己的国家中饱私囊。那些一心只为国家考虑,壮大国家的人,想尽办法从各诸侯为国家牟利。天下有明君在,其他诸侯国不可能富裕起来。原因在于,他们不会轻易舍弃人才。 这段话结合上下文,就是范雎暗示当时秦王不能知人善用,他的舅舅,当时的秦相魏冉以及两个弟弟泾阳君(嬴芾)、高陵君(嬴悝),手握兵权,中饱私囊,完全没有把秦国利益放在第一位。这次魏冉出征计划,只是为了自己谋取土地,对秦国本身来说有百害而无一利。 关于三人中饱私囊以及魏冉本次出征计划的目的,《史记》原文:穰侯、华阳君(两个都是魏冉的称呼),昭王母宣太后之弟也:而泾阳君、高陵君皆昭王同母弟也。穰侯相,三人者更将,有封邑,以太后故,私家富重于王室。及穰侯为秦将,且欲越韩、魏而伐齐纲、寿,欲以广其陶封。 这段话翻译过来就是:魏冉是秦昭襄王母亲宣太后的弟弟,泾阳君、高陵君同是秦昭襄王的同母之弟。魏冉作为秦相,三个交替掌管兵权,有自己的封地。依仗太后的势力,三人家私超过秦王室。到了魏冉掌管兵权时,他准备越过韩、魏两国,直接讨伐齐国的纲、寿,从而扩充自己的封地陶。 说了那么多大道理,范雎马上点到为止。说想表达的东西实在太多,不能全部写在信中,但是又怕写得太浅薄,不能得到秦王的重视。同时说是自己的观点不合秦王的心意,还是把自己推荐给秦王的人地位太低,不能引起秦王的重视。如若这两点都不是,请求秦王给他一次面谈的机会。《史记》中,司马迁还特别加了一句话表达范雎想要见面的决心:一语无效,请伏斧质。这个斧头和质是上文中的今臣之胸不足以当椹质,而要不足以待斧钺。意思就是:我的胸膛不足以抵挡椹质,腰部不足以承受斧钺。 秦王也是被范雎所写内容感动,马上向范雎引荐人王稽致歉,并派车将范雎接来。为了更加突出宣太后、魏冉对秦国朝政的干扰,司马迁在《史记》在范雎与秦王见面前,特别加了一段。内容是范雎与宫内一个宦官的争论,内容说秦国哪来的秦王,只有宣太后、魏冉罢了,这一段在《战国策》内没有的。 秦王与范雎见面后说道:早该听从先生的教诲了,只是一直忙于处理义渠的事,早晚都得向太后请示,今天义渠的事总算解决,才得以抽出时间与先生见面。这里说明秦王平时主理朝政,多少还是受到宣太后的牵制。 秦王与范雎来到宫内,让其余众人退避,只留他们二人。秦王三次询问范雎有何指教,范雎均是作应答而回答具体问题。秦王非常困惑,问出:先生难道不准备教我治国之道。范雎实则欲擒故纵,说自己是一个外来臣子,准备向秦王说的治国之道,会牵涉到家人的利益,怕现在说了,明天就一命呜呼。但是他表明自己不是怕死,只要秦王采纳他的建议,即便死了也无所谓。同时担心,自己死后,其他国家人才因为看到自己的遭遇,不敢来秦国效力。道理还没说出来,瞬间将自己大义凛然的形象竖立起来。 话锋一转,马上提到了秦王目前的处境很危险,上面受到宣太后的牵制,下面受到奸臣的迷惑,暗示魏冉。这么旧居宫中,旁边没有帮手。轻则性命不保,重则国家覆灭。范雎提出这么严重的问题,秦王自然虚心请教。范雎将矛头直指魏冉,说他自己为了利益着想。此次越过韩、魏攻打齐国不是良策。出兵少了对齐国构不成危险,出兵多了对秦王也有害处。列举了齐国当年攻打楚国,击败楚军占领千里的土地,最后的结果就是一块土地没保住。原因就是其他国家乘齐国疲惫之时,联合进攻齐国。正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次的罚齐行动亦是如此。 由此范雎提出了一个重要的外交理论:远交近攻策略。攻打邻国,距离较远的别国就结盟。这样每次攻打就能实实在在获得土地,得到一寸是一寸。秦国若想称霸天下,必须控制中原地区。韩、魏两国霸占中原,首要做的就是与两国建立良好关系,这样可以威胁到赵、楚两国。楚国强大,赵国必然依附秦国,反之亦然。楚、赵都依附秦国,齐国必然归附。到时候收服韩、魏的时机便到了。秦王同意了范雎的观点,但是他觉得魏国多变,不容易亲近结盟。范雎观点是,可以先礼后兵,先用谦卑的语言和财物贿赂,不行的话就割地补偿,若还是不行,就举兵讨伐。自此范雎被秦王任命为客卿,谋划军事。秦王听从范雎的建议,派绾进攻打魏国,攻克怀,两年后又攻克刑丘。 后来的几年,范雎与秦王关系日益密切。可能是觉得时机已经成熟,他向秦王进言宣太后、魏冉、泾阳君(嬴芾)、高陵君(嬴悝)四人的不是。说宣太后独断专行,无所顾忌(今太后擅行不顾);魏冉出使别人却不通报秦王(穰侯出使不报);魏冉、泾阳君(嬴芾)等人判罚罪行毫无顾忌(华阳、泾阳等击断无讳);高陵君(嬴悝)提拔废黜官员,不请示秦王(高陵进退不请)。有这四个人在,秦王的权力受到威胁,并且从低级官吏到朝中重臣,甚至秦王身边的人,都是魏冉的人。他特别担心秦王因此被孤立,后世江山可能旁落他人。 秦王被范雎一番游说,废除了宣太后,将魏冉、泾阳君(嬴芾)、高陵君(嬴悝)逐出关外,收回了魏冉的信印,任命范雎为秦相。并把应封给了范雎,爵位应侯。那年正是秦昭襄王四十一年,距离范雎来到秦国只有五年时光。他只用了五年时间,从一个性命即将不保之人,一跃成为秦相。他之所以能成功,是因为他会抓住矛盾的源头:权力分散。、一个雄才大略的帝王,怎么可能甘心权力旁落他人。 从他第一天来秦国的路上,已经准备扳倒魏冉。当他听说秦王说到因为义渠之事,日夜都要向宣太后请示。那时候开始,他可能不断给秦王灌输宣太后、魏冉等人的弊端。待到他在秦国站稳脚跟,抓住机会向秦王谏言。那时他提出的远交近攻的外交策略以及让秦国尝到了甜头,加之他与秦王关系日益密切。 他的前半段人生,也挺励志的。证明了一个道理,一个人即便再有才华无处施展也是一无是处。有时候还需要一些运气,若是没有郑安平出手相救,把他引荐给王稽,也许后面的机会就不会来得那么快。在面见秦王之前,他足足等了一年多,但是机会来临时,他却能牢牢抓住,从此彻底改变他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