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上大学那天，爸妈跑来送学费，我却不愿与他们相认

　　文：蒙蒙
　　图：部分来自网络
　　八月的天气炎热无比，和外婆在庄稼地里忙活完回到家，只想喝一大杯冰水解解暑。多年不见的爸妈突然到访，着实令人意外。
　　婷婷，你回来啦，爸爸笑得有些殷勤。
　　我没接他的话，斜着身子从他身边走过，直奔浴室。
　　我的无视令他很生气，他在外公家客厅大吼：你这是要造反吗？连爸爸都不会叫了，你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一hr我出生于1990年，爸妈经商做点小生意，家庭条件算得上小康。上面有两个姐姐，我排行老三，爸妈总觉得女儿不是继承人，一心想生个儿子。所以，我满月后，妈妈把我送到乡下外婆家，每月给100块的抚养费，请外婆照顾我。外婆并非我亲外婆，而是我亲外婆的姐姐，妈妈的大姨。
　　抚养费爸妈持续给了6个月，之后再也不愿给了。起初外婆以为是家里生意不好，碰上难处了，所以一直没跟爸妈提抚育费的事。
　　我已经学会了走路，开始牙牙学语，抚养费的事爸妈依然只字不提。外婆背着我坐了三个多小时的车，去到我家找我妈，让他们给抚养费，爸妈却说以后都不会再给了。
　　妈妈又怀孕了，有经验的产婆们都说这一胎是儿子。
　　我妈跟外婆说加上肚子里的，已经有三个孩子，少我一个也没关系，让外婆帮忙找户条件好点的人家，将我送出去，送给谁家就找谁家要些钱，就当抵扣这两年来外婆抚养我的辛苦费。
　　两年七百多个日夜的相处，我与外婆已相互离不开。将我背回来那天，外婆晚饭都没吃，抱着我在房间直掉泪：前世债，今生还，你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今生摊上这样的父母。一母同出，加一双筷子的事，他们为什么就是不肯呢？
　　当然，这些都是我出嫁时，外婆来我房间聊天说的。
　　外公外婆以做面条加工为生，专门收小麦做成面条出售，再种些玉米，土豆，蔬菜，喂鸡和猪。外公风湿性关节炎很严重，经常要吃药。
　　我的到来，使得原本就不富裕的家日子更拮据。
　　7岁，我该上小学了，外婆又去找我妈，说城里的教育比农村好，为了我的将来，让她把我接回家上学。我妈说我已经长大了，领回家也养不亲，两个姐姐和弟弟相继上学，城里消费高，再多一个孩子，会使得他们的生活质量降低。
　　外婆提出，他们管吃住就行，学费她出。外婆的良苦用心，还是没能打动他们坚如磐石不要我的决心。外婆和他们吵得面红耳赤，叫他们将来不要后悔，既然现在不认，这辈子都不要来相认，吵完后冷着脸又把我领回了家。
　　外婆在院里种的葡萄树
　　二hr回到家，外婆和外公商量我上学的事，边讨论边骂我爸妈良心让狗吃了，外公气愤得要去给我改名换姓，让我跟他姓。
　　小姨责怪外婆多事，说她揽了个大包袱回来。
　　外婆去村里打了证明，让我妈把我的户口转到外婆名下，以后我和那个家再也没有关系了。户口办完，我顺利入学。
　　外婆听人家说吃鱼补脑，经常让外公买鱼回来给我炖汤。每次逼着我喝汤时还不忘在一旁唠叨：多喝点汤，补脑，喝完以后会更聪明，读书学习好。现在我不爱吃鱼，我都怀疑是不是小时候吃多了的原因。
　　我小学时的成绩并不拔尖，勉强算中等。六年级，我迷上了追剧，每次外婆问我作业写完没，我都骗她说写完了。六年级上学期期末考试，我语文考67，数学52，开家长会那天，老师当众揭穿了我的谎言，说我作业不是乱写就是干脆不交，学习成绩直线下降。
　　回到家外婆让我跪下，找了根细长的竹条，使劲往我身上招呼。那是我第一次挨打，疼得嗷嗷大哭。
　　外婆连打带吼：婷儿，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你就不能争点气，好好读书，将来考上大学，扬眉吐气一回。你爸说孩子那么多，不差你一个，你要做那个最有出息的，让他们后悔。
　　三hr在外婆的各种鞭策下我顺利读完初中，进入高中。高中我去了县城，我上高中时县城公立学校都是开放式的，吃住自己解决，不像现在封闭式管理，省事方便。外婆陪我到处找房子，跑了一天，终于在离学校3公里距离左右的地方租到房，一个10平米左右的房间，是我未来三年临时的家，关上门，我的命运将从这里开始改变。
　　姑婆家的孙女，我的表姐，高二谈恋爱，高中都没上完，和男朋友打工去了。两年后生了个女儿，哭着打电话回来说她后悔了。舅妈说她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就是和姐夫好好过日子，把孩子抚养长大。要么就把孩子留给姐夫，她回家养好身体后出去找份工作重新开始。
　　外婆担心我步表姐的后尘，一再叮嘱，高中不能谈恋爱，只有知识才能改变我的命运。她说不敢想象我早恋早婚，日子过得不幸福，整天为钱发愁的日子。而她年纪大了，只能眼巴巴看着我在旋涡里挣扎而无能为力。
　　她还担心我不能独自生活，计划在县城陪读一个月。一个星期后，见我将学习和生活安排得有条不紊，外婆才肯回去。还是有些不放心的两周来看我一次，后来每月来一次，有时她忙，就吩咐小姨或外公来看我。无论来的是谁，都会给我带些应季蔬菜，唯一雷打不动的是每次都有白菜和土豆。
　　5块钱，怎么用一个星期，这个梗曾在网络流行一时。我却是实实在在的经历者，一个月500的生活费。我要精打细算才能撑到月底，碰上学校买资料那个月，外婆带来的土豆是我唯一的下饭菜，有时也会是主食。
　　外婆说不能让我饿着肚子学习，钱没了就跟她说。只要家里还有米，只要不饿肚子，我都不会开口。外公外婆年纪渐长，挣钱能力逐渐减弱，舅舅和小姨有他们各自的家庭和孩子。我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减轻他们的负担。
　　在高压紧张的学习中，高考悄悄靠近。为了让我一心备考，高考前一个月，外婆来了，她说别人家的孩子高考都有父母陪伴，我也有。她来帮我做饭打扫卫生，有时还会帮我洗衣服，让我专心复习备考。
　　高考成绩出来的第二天，我爸来了，他还想动手打我。
　　四hr高考结束，是漫长的煎熬，等待结果的煎熬。我已竭尽全力，将最好的状态发挥，还是担心考砸了，无颜面对外公外婆。外婆怕我有压力，一直安慰我，这次没考上也没关系，大不了咱再复读一年，争取下次考上。如果这次没考上大学，意味着还要多花一年的钱，他们连棺材本都花我身上了，我于心何忍。
　　可以查成绩那天，外婆起了个大早，五点半，她剁猪草的声音，在天还没亮的清晨格外响亮。
　　心里有个寄托，世界都会变得光明，虽然道路艰辛，也有无穷动力。
　　成绩查到了，外婆焦急地问：多少分？612，外婆三连问：多少分？
　　我回答：612，被一家大学录取了。
　　外婆哈哈大笑：我婷儿真有出息。
　　笑着笑着她突然哭了，她说要给我妈打电话，外婆抹了一把眼泪，带着哭腔拨打了我妈的号码：菊子，我跟你说件事，我婷儿真给我长脸，她考上大学了，还是一本，我要感谢你把这么听话的孩子送给我
　　第二天中午，我爸我妈来了，让我跟他们回家。大学的所有开销他们承担，将来出嫁再给我10万嫁妆。我没叫我爸，也没叫我妈，只当家里来了亲戚。我对他们的无视惹怒我爸，他大骂我没教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看到爹妈也不知道叫。
　　我抬头瞪了他一眼，他气极败坏的对我又吼又骂，激动得唾液乱飞，喷我一脸的口水，当他的巴掌离我只有十公分，即将落在我脸上时，外公率先一步，狠狠的一拳头打在他肩上。
　　他本能的后退了几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外公大声喝斥：从小到大我都没舍得动她一根手指头，你有种动她一下试试，今天拼了这条老命，我也要让你躺在这儿。你算哪根葱？跑到我家打我孙女，给你脸了是不是？
　　当外公说出这些话时，我忍不住鼻头一酸，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我不想哭的，奈何忍不住还是流下了泪水。
　　看外公老鹰护崽般护着我，我妈赶紧拉住我爸，陪着笑脸打圆场，说很感谢外公外婆将我养大，供我读书。怎么说我也是他们的女儿，父母没有隔夜仇，他们也是想着外公外婆年纪大了，不能一再让他们为我操心，所以来带我回去。
　　我妈的厚脸皮激怒了外婆，外婆很大声的和我妈争论起来：她2岁，我去找你们，你说让我找户有钱人家将她送走，再向人家要些钱，当我抚养她两年的辛苦费。
　　她7岁，我让你接她回去上小学，你们两口子说她长大了，带回去养不亲，家里三个孩子在上学，再多一个会拉低你家的生活质量。
　　这说的是人话吗？那三个是你生的，难道她就不是你生的吗？7岁怕养不亲，现在快二十了，你怎么不怕养不亲了呢？告诉你，今天就算她愿意跟你们去，我也不答应，何况她不愿意
　　我爸很用力地拍打桌子，两家人陷入僵局，谁也不肯让步。后来还是外公说要报警，我爸妈怕丢面子，才蔫蔫的不说话。
　　我没有接受爸妈提出的条件，开口叫他们一声爸妈，是我最大的让步，他们对我而言，只是不常来往的亲戚。外公外婆的家，才是我的家，至于学费，我申请了助学贷款。
　　五hr大学的时间相对比较自由，课程安排不是中学那么紧凑，大一下学期，我开始做家教，帮别人小孩补习初中数学，一小时能挣50块。有时我也会羡慕同宿舍室友们有时间追剧、逛街谈恋爱，羡慕她们有多种牌子的化妆品。
　　一个成都的室友见我每天为生活奔波，给我出主意，让我找个男朋友谈恋爱，有了男朋友，就有了长期饭票，不用每天辛苦去给人做家教，讲得口干舌燥，一小时才挣50块。
　　从小外婆就告诫我：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若不想受制于人，就要自强，自尊自爱。
　　她说女孩子的青春是无价的，不要因为眼前的小恩小惠而出卖自己的灵魂，恩惠背后的代价需要用一身来偿还，怕我承担不起。
　　外婆做的一桌菜
　　外婆的话是我的警醒钟，她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当名言铭记于心。我婉拒了室友的好意，收起羡慕室友的心思，在学校和兼职之间两点一线的拼博。
　　大学在家里千叮万嘱和各种兼职中结束，毕业后，我的第一份工作在离家千里远的上海，工作不到一年，外婆说我离她太远她心不安。让我回家考公务员，我收拾行李回到贵阳，一边工作一边备考，我有一次进入贵阳市工商局工作的机会，深思熟虑后还是放弃了。
　　我知道外婆的顾虑，我是她一手抚养长大的，她嘴上说只要我过得好，婚姻和工作在哪都可以，唯一要求不能远嫁。外婆每周都给我发视频，每次做了我爱吃的菜都说可惜我不在家，吃不到。
　　每次都问我什么时候去看她，趁着没结婚，让我多陪陪她，成家以后，我需要照顾自己的家庭，她年纪越来越大，我和她见一面少一面，甚至说要托人找关系帮我安排工作。
　　城市的机会远比乡镇多得多，我内心更偏向于城市。一边是前途，一边是养育之恩，我于两者之间左右摇摆。那天外公骑着三轮车带外婆赶集，回家的路上和一辆小轿车撞上了，外婆从三轮车上摔下来，右手骨折了。
　　接到外公电话时，我心急如焚，赶紧请假回了家。在医院见到外婆时，我还是被吓到了，她的伤势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些。右手缠着厚厚的绷带挂在脖子上，右边脸也有擦伤有些肿。
　　外婆强忍着痛，笑着跟我说没关系，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让我安心工作。家里有舅舅舅妈和外公，他们轮流在医院照顾十来天就可以出院了。
　　明天和意外，不知道谁先到来，我第一次感到害怕，害怕外婆突然离我而去。也是在医院见到外婆那一刻，我决定回老家，回到外婆的身边。
　　后来我考回到我们镇工商局，在镇上工作。村里很多同龄人都替我惋惜，别人都往更大的城市去发展，大展拳脚，我却放弃唾手可得的好机会，跑回农村。
　　还有人说外婆自私，仗着养我长大，倚老卖老，断送我大好的前程。曾经称赞外婆大义的声音有多高，现在背后议论外婆的声音就有多高。
　　有时候人就是这么无聊，喜欢对别人的生活评头论足。我欠外婆的恩情，今生都还不清。她本没有义务为我付出，却对我倾尽所有，填补了我缺失的母爱，让我无忧无虑成长。
　　所以我甘愿放弃更好的前程，陪她终老。
　　六hr去年我结婚，外婆还给我准备了嫁妆，交待先生不要负我，更不能动手打我。
　　先生的家和工作都在县城，来乡镇，是单位调派，下乡3年。长时间的工作接触让我们彼此有了好感，谈了1年零4个月后定了婚期。
　　出嫁头天晚上，外婆来找我聊天，顺便帮我梳头，她知道第二天会有人来家里帮我盘新娘头。还是坚持用她的方式给我祝福，她拿起梳子嘴里念念有词：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有头有尾，富富贵贵。
　　头还没梳完，外婆声音开始哽咽，突然感觉头皮一阵温热，是外婆的眼泪。她停下手中的动作：大喜的日子，你看你外婆真没出息。然后外婆开始说我小时候的各种糗事，笑着笑着我也哭了。
　　外婆不让我哭，她说要我高高兴兴的出嫁，一辈子就一次婚姻，她不想我变成哭肿双眼的新娘。小姨出嫁时，她都没哭，还调侃以后再也不用听到小姨咋咋呼呼的鬼叫声，家里清净，她也清闲了。
　　婚后我依然在小镇上班，周末回婆家住。
　　我出嫁时的梳妆
　　好工作可以再有，外婆只有一个，我怕我走得太远，没来得及报答她的养育之恩，她便离我而去。她养我长大，我愿意陪她变老。
　　不论我现在是怎样，或希望将来能怎样，都亏欠我那如天使般的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