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男生之间也有爱情,他们说大于朋友的关系叫基友,他们说我是谁都可以推倒的弱受。他们还说,我总会找到珍惜我的人,那么,在那些懵懂无知的少年韶光里,我们的关系该如何定义? 我知道,这么唐突的问你,你一定又要腼腆的低下头,两颊泛起淡淡的绯红,你知道么?多年以前的夏天,我躺在你的身边,最喜欢的就是捏弄你紧滑消瘦的侧脸。 那时候的我,将近一百八十斤的壮硕体格,头发永远脏兮兮的纠缠在一起,大胖脸上永远泛着油光,看到美食就忘乎所以。初中没毕业就带上眼镜,左眼远视右眼近视,别人隔着镜片看我的时候,永远都是一副大小眼的滑稽模样,脸颊下方还有两排排列整齐的青春美丽疙瘩痘。时隔四五年后的今天,我看到自己曾经的照片还是忍不住发笑。 你小我一岁,却比我机灵的多,长辈们都说,你长大了一定是个帅哥胚子,我虽然嘴上不服,却不得不承认:你那张小脸蛋的确是有招摇过市的资本。 关于我们的故事,要追朔的话就久远的多了。记忆里触动自己的事情很多,比方说那个午后,你在我面前夸夸其谈,大言不惭的说自己车技怎样高超不已,那时候年龄太小,道行尚浅,不经思考的就爬上了你单车后座。车刚启动,我们就连人带车的躺在了小区的绿化坪里。 这么多年,我总是遗憾自己的青春里没有骑单车的盛夏时光,我是不是应该怪你,当初给我留下的,难以磨去的阴影?还是应该感谢你,在我不经世事的十一二岁,我坐在你的单车后面吹着口哨,疯子一样的大喊大叫,学校小卖店里五毛钱的汽水总也喝不腻,操场后面的沙地一到雨天就有抓不完的蜗牛。 缘分是个玄妙不清的东西,北方孩子的十二岁生日总是格外隆重,那天我穿着崭新的牛仔服,百元大钞叠成的项圈坠的脖子酸疼。那时候红钞还未完全取代蓝色的一百块,我还不懂得儿童和少年之间的巨大落差。目光在人群里乱瞟,一眼就看到了你,你冲我笑笑,让我意外的是,你居然穿了一套和我一模一样的衣服,就连脚下的鞋子都是同一个品牌,不同的是,我勉强塞进了最大码,你穿最小码刚刚合适。直到那场生日会结束,我才知道那是你妈妈专门为你淘的新衣服,和我一样,都是第一次穿。如果是口无遮拦的今天,我们这样登对的穿着不知道要引来多少谈资。 从小到大,我们都是一动一静的性子,我喜欢在纸上胡乱涂鸦,你喜欢在足球场上奔跑。我们睡同一张床,在同一个浴池里洗澡,我的内裤你可以穿,你的我却怎么也塞不进去,为了这事儿,我没少抱怨。学校附近有家叫智慧岛的玩具店,交上一块钱就可以在里面玩上一个小时,就是在那里,我们知道了圣斗士,迷上了铁甲小宝。周末的时候,玩游戏玩的天昏地暗,魂斗罗,拳皇,街霸叫不出人物的名字,就随意给他们起外号。 童年的时光最美好也最短暂,小升初之后,我们去了不同的学校,再不能像孩童时期那样在一起吃喝玩乐。即便如此,还是会在无聊的周末去曾经抓过蝌蚪的河边散步,偶尔坐在你的单车上,在小镇的马路上飞速驰骋。 那时候我们喜欢嚼口香糖,清凉的薄荷味让我一度着迷,直到今天,我还是喜欢嚼口香糖嚼到牙龈出血。你最喜欢滑轮,还记得在我们十三四岁的某个傍晚,小镇里最热闹的那个公园,你踩着滑轮,灵巧的划出各种高难度的花样,周围的人各种赞不绝口。那时候我真是羡慕不已,不自量力去尝试,结果就是从楼梯上重重的摔了下去,躺在床上一番痛定思痛过后,从此再没有碰过滑轮这种东西。这件事还一直被你拿来说嘴,嘲笑了我一整个夏天。 从小到大,我的运动天赋都差的令人发指,每次体育成绩基本都是垫底。后来,你就在寒暑假的时候拉着我去晨跑,沿着小镇的河道漫无目的的朝前奔跑,更多的时候,是我气喘吁吁的坐在原地休息,看你在我面前蹦蹦跳跳。知道么?如今我一个人漫步在人来人往的操场上,却再也找不到当年那种熟悉的感觉。 有时候,我也会到你家陪你玩,那时候林俊杰和潘玮柏的歌声响彻大街小巷,很多初中生都赶潮流的买了MP4,彩屏手机还没有像今天这样泛滥成灾。我们躺在一张床上,就像小时候那样,你的窗帘还是淡蓝的星空色,一切仿佛都没变,却又都已似是而非。你把耳机的一端塞进我的耳朵里,我们一起装睡躲过你妈妈的巡察。躲在被窝里玩贪食蛇,听那些我们还读不懂的悲伤情歌,你说你有了喜欢的女孩子,那时候,早恋已经不是什么新奇的事情,我躺在有你气息的被窝里,身子突然一僵。借着MP4的微光,你的轮廓比之几年前更加明朗,没由来的一阵烦躁涌上心头,有些愤怒的告诉你不要胡思乱想,学业为重。你看着我不高兴的眉眼突然就笑了,告诉我你在逗我,还问我有没有喜欢的人,我们就这么百无聊赖的闲聊着,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07年的冬天,你滑冰的时候不慎摔伤了腿,打了厚厚的石膏,百无聊赖的躺在医院里。我陪爸妈去看你,病房里堆满了各种补品,临行时分,我把自己攒钱买来的最新款游戏机偷偷塞给你,原本愁眉苦脸的你立刻眉开眼笑,大声嚷嚷着说我最懂你。我们是十多年的挚友,是从小玩到大的兄弟,这样的默契怎么会没有?你出院之后,我们在小镇最热闹的烧烤摊吃的不亦乐乎,在你的强烈要求下,我稍稍品茗了一下传说中的美酒,然后就被轻而易举的击溃,在热闹的夜市里撒酒疯,又唱又跳,把你吓了个半死。有了这次惨痛的经历,我从此对酒这种东西彻底的敬而远之。 初中之后,我变得无比叛逆,直至被学校劝退。我们的交集越发稀薄,某次见面,发现你学会了抽烟,我当即就打掉了你手里的香烟,因为你的朋友在侧,你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就很不高兴质问我:被开除了的你有什么资格教育我?我没想到你会说出这样的话,二话没说起身就走,这么多年了,我几乎从未在你面前发火。你见我起身,立刻撇下一帮朋友追了出来,和我道歉。我的气突然就消了,我说我想唱歌,我想喝酒,他说好,在那个冬天,我们歇斯底里的唱哑了嗓子,我的酒量一如既往的差,隐约记得自己又喝的人事不知,醒来的时候,正躺在家里的床上。妈妈说:你千辛万苦的把我送回家,自己却冻感冒了。 读高中之后,我们分隔两地,那个时候,手机已经开始泛滥,几乎人人都配有一部,QQ的火热程度也是尘嚣直上。那时候我还没有从叛逆期里走出来,时常十天半个月都不会给家里打上一个电话,在陌生的城市,无聊的时候倒时常会和你聊聊天。某一天,我突然心血来潮走起了文艺范,闲来无事就给你写信玩,然后在每个月回家的时候交给你。为了响应我这种神来之笔的恶趣味,你也开始写信回复我,直到今天,我的抽屉里还有你写给我的信,字迹歪歪斜斜,却是我独一无二的记忆,看着你熟悉的落款,总有失落的情绪涌上心头。 高二下学期,虽然父母朋友一直反对,我还是决定学习画画。打电话告诉你的时候,你倒是和当初一样,对我的决定持百分之一百二十的支持理解。在启程去北京集训之前,我们在小镇的那家冰激凌店道别,那时候你已经是英俊翩翩的美少年,班主任说班里有很多女生都喜欢你,但你表现的还算中规中矩,读书时期一直没有谈恋爱。而我,比之曾经的不修边幅也好了些许。你问我:哥,想你了怎么办?我习惯性捏了捏他的脸:又不是不回来,等我高考完了,带你出去玩。他点了点头,说好。我不知道的是,那样一句再见,就是我们的永决。 在集训那段繁忙的日子里,我们的联系少了许多,某个午后,我接到了我妈的电话。她说:晓死了,大桥坍塌,郊游的车坠入黄河,无一生还。我不知道我怎么听完了那一通电话,只记得我挂上电话的时候,都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就泪流满面,整个人抖成一团,瞬间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这么多年,我已经忘记放声大哭是什么滋味,不曾想还会有这样突然的溃不成军。对于死亡的恐惧,早在十多岁的时候我就已经体验过,那时候不懂悲伤,不理解一个活生生的人从生活里彻底消失是怎样的感受。 隔天,我订了回内蒙古的机票,在他葬礼的一个月后,我无心画画,在内蒙耽搁了一个月。我翻看着他的照片,还有他写给我的那些信,我不知道我怎么会有那么多汹涌情绪。所有关于他的一切,我一字一句,翻来覆去的读,在曾经的一张贺卡上,我发现了一首藏头信,九个段落的第一个字连起来是:假如我喜欢你怎么办?这骤然的发现让我惊慌失措,我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他无聊时的划拉,假如是真的,我又有什么值得他喜欢的呢?我拿着那张贺卡,看着熟悉的落款,无端的眼眶发酸,藏头诗是我教给他的行文方式,他说将来和喜欢的人表白,就用这种方法。 那些蛰伏在心里的小情绪,我不知该如何启齿。在他离开后很长的一段时间,我食不知味,直到有一天,我甩掉了一身肥肉,也成了高高瘦瘦的样子。我努力让自己的生活往更好的方向靠拢,遗憾的是,他看不到如今的我,我也无法兑现陪他旅行的承诺。 我的他,只能在遥远的记忆里去追溯,一遍遍缅怀。我分不清楚这是友情,亲情,抑或是我不敢承认的某种情愫。后来,我遇到了那样多的人,每一次怦然心动,总带有他的影子,思念这样顽固,我时常不知所措。 很多年后的今天,我一阵恍惚,假如时光倒流,假如我们重新相逢,结局会不会因此改写?如果当年你不曾为我的一句戏言戒烟,我不会发觉自己在你心里的分量,也就不会有那么多温暖的追忆,更不会在你的影子里原地踏步,寸步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