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作者落日与蔷薇 本篇编辑董小姐 当值编辑识无边 今日导读 今天带给大家的分享,是郁金香的心理社工亲亲,对于成都49中事件,发表的自己的一些看法。 对于抑郁青少年这个群体,她有着足够的发言权。 她是一名青春期抑郁亲历者,经历过漫长的自残、自伤的苦痛岁月,走出过往的她,如今是两位孩子的妈妈、心理咨询师,同时也是郁金香青少年成长营的带领老师,迄今为止,她已经带领过8期郁金香青少年成长营的工作、深入接触过郁金香7000多名抑郁孩子家长的庞大群体。 感同身受的经历,加上与抑郁孩子和家长们深入接触的经验,让她对这个令人痛心的事件,有着自己的看法的见解。 到底是什么压垮了这些孩子?让他们选择默不作声地结束自己的生命?我们又能做些什么避免悲剧的发生?让我们一起走进抑郁孩子的内心世界。 是什么,压垮了我们的孩子? 这几天,闹得沸沸扬扬、引来社会各界诸多揣测的成都49中事件,终于快要落幕了,警方公布了学校的视频监控,也提供了相应证据。 我们看到穿着白色校服的男孩子在傍晚离开教室后,来到学校负一层的书泵房,用美工刀割手腕。十二分钟后,男孩来到实验楼五楼走廊,随即在十分钟后跳楼。 短短十几分钟,一个少年,在如诗的年纪里,失去了生命。 似乎,这是无数起青少年自杀事件中常见的一起,但为何偏偏是林同学的事件,掀起了全国的轩然大波?因为不知道。 我们通过孩子家长的描述,相信无论对于家长还是对于学校,相比于其它孩子有因为亲子冲突、网络成瘾、作业问题等等诱因导致的自杀,林同学的自杀似乎完全不可预测在前几天,孩子还跟父母谈论了如何应对考试成绩下降的问题,几个小时前还跟母亲说过了母亲节快乐。 如果说,那些明显看得到诱因的自杀行为,还能让大人们给出一个脆弱、冲动的评价的话,那这样默不作声就失去生命的孩子,内心又经历了些什么呢?到底是什么压垮了这些孩子? 压垮孩子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这里,我觉得我们需要先看一组数据: 全球1529岁的年轻人,死因排在第二位的就是自杀。 有自杀念头的青少年,7个人里就有一个。 《中国国民心理健康发展报告(20192020)》中显示:2020年,中国青少年抑郁检出率为24,其中轻度抑郁17。2,重度抑郁7。4。 在郁金香青少年成长营里,我们也对八期的抑郁孩子做了一个粗略的数据统计: 1、百分之80以上的孩子,遇到了人际关系困境:缺乏社交能力、被同学和老师孤立、被霸凌等等。 2、百分之70以上的孩子,曾经有过不止一次的自伤行为:割腕、撞墙等等。 3、百分之70以上的孩子,与父母的亲子关系存在问题,让他们觉得痛苦和无奈。 4、百分之60以上的孩子,曾经是学霸,他们无法接纳自己下降的学习成绩。 通过郁金香7000多名抑郁孩子家长和8期郁金香青少年成长营的工作,我们可以很负责任地讲,大部分孩子们痛苦的根源正是这三条:成绩不如意、人际关系差、亲子冲突多。 但是绝大多数家长和老师,并没有意识到,这些问题,可能会给孩子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有研究调查显示,自杀未遂后被送到急诊室的青少年患者中,有近70从考虑自杀到开始行动,间隔时间不到30分钟。 这些在我们看来,因为一些小事而自杀的孩子,真的是因为心理太脆弱吗? 我做过一个由8名青少年组成的团体咨询,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说,自己读书过的是早五晚十一,一个月休息一天的生活,隔三岔五就要面对学业竞争,拼个你死我活。 平心而论,多少成年人能够经受住这样的压力?这难道不像一根一根往孩子背上压的稻草吗?我们认为的那些小事,无非是压垮孩子的最后一根罢了。 冲动背后,往往是最近的直接诱因再加上久远的危险因素后者虽然发生在过去,但依然影响着青少年的心理。 为什么孩子的痛苦不被看见? 那么为什么,孩子的痛苦,无人看见?为什么孩子不愿意跟家长说自己已经痛苦到想要放弃生命了呢? 有研究数据显示,85的青少年,没告诉任何人自己有自杀念头;90的自杀尝试,是父母不知道的。 或者说,到底是什么,阻碍了最爱他们和最亲近的父母,看不见孩子的痛苦呢? 从警方的调查和视频中,我们都能看到,孩子的痛苦其实还是有迹可循的。林同学在情绪不好的时候会对同学一言不发,一周哭三次,反复上露台,并且割手。 割手对于孩子来说,更多的是一种自救行为这通常能够让孩子痛苦的情绪平稳下来,而这种行为通常是反复出现的。但匪夷所思的是,天气越来越热,大家都穿起了短袖衫,竟然没有人发现孩子手腕上有伤痕,这其实是不太现实的。 我更多的猜测是,大家欲盖弥彰地想不去思考这个行为背后的含义就像在我青春期的时候,当父母看到我哭泣时,喝止住我,让我不能流泪,当他们发现我开始割手时,他们会默不作声地把小刀没收,似乎只要这样做,我就会停止自伤和痛苦。 林同学在学校里已经有比较明显的情绪不稳定和低落现象,有时候甚至不能很好地应对和其他同学的沟通,那么他在家里,是否能够把自己的情绪掩盖得严严实实?我想,未必如此的。 我想起郁金香家长成长营有一期,有一个女孩子向我们表示,不想回家,只要不回家,去哪儿都行,非常讨厌自己的父母。可是当我们跟孩子的父母沟通的时候,父母反而觉得不可理喻,觉得自己跟孩子的关系非常好。 是谁在自欺欺人呢? 如果我们发现自己的求助,并不能让父母支持到我们,那我们的述说还有意义吗?我们为什么还要跟父母述说我不堪的痛苦来自取其辱呢? 活在父母期待下的孩子,没有痛苦的资格 一个孩子,在花一样的年华里骤然而逝,我相信没有一个家庭能够坦然接受这样的苦痛。如果可以重新来一次,我相信所有家长,都愿意付出性命来支持他们的孩子。 那么,到底是什么导致作为家长的我们,没有办法看到孩子的痛苦呢?在这里,我们可能不得不去面对一个事实自己有时候,可能没那么爱孩子。 在孩子逐渐长大、步入学校、参与种种社会竞争后,我们对孩子的种种期待,会逐渐掩盖我们对孩子的爱,我说的这种爱,是每个父母对新生儿都拥有的、那种原初的、对生命无条件的爱。当外在期待越来越强,原初之爱越来越微弱,孩子就会离我们越来越远。 现今社会,父母对孩子有着理想孩子的期待,是很普遍的现象。在中国的文化里,很多时候情绪的外露是跟脆弱直接关联的,尤其对于男孩子而言,痛苦似乎是一个贬义词,意味着这个人的不担当和无能。为了证明自己可以,为了满足家长对理想孩子的期待,有些孩子会智能地把情绪掩盖起来。 除了对孩子的期待,家长还有一份对完美自我的期待。家长不能接受孩子正在痛苦的现实,另外一个可能原因,是因为家长的不自信和自恋的需要:如果孩子那么痛苦,那就意味自己不是一个好母亲、好父亲。 在这样的双重期待的夹击之下,我们的孩子,没有痛苦的资格。 在有些父母的内心深处,是觉得孩子是没有资格来痛苦的。我记得在我高中的时候,有一天我一边哭一边回到家,刚和母亲说了我很痛苦几个字,就被母亲狠狠地甩了一个耳光,顿时鼻血横流。我的母亲说:有什么好哭的,我以前比你还严重!很多父母对比自己在成长过程中遇到困难的时候并没有获得及时的救助,内心其实未必没有一些嫉妒。 这样的父母是不接纳的,不管对于孩子、对于自己,还是对于生活。 接纳,是一个多么美妙的词语。 接纳不够理想的孩子,接纳不够完美的自己,接纳孩子的痛苦,唯有接纳,才能看见;唯有接纳,才能越过生命的各种坎坷波折。 我们其实可以做出努力 郁金香的家长营已经开到了18期,青少年成长营也即将开设第9期,接下来我们会推出郁金香亲子成长营。 在这一遍又一遍痛苦的看见中,显而易见的是,郁金香能够做的,也是对孩子的支持之一。学校、家庭、社区,乃至孩子自己,都能够为孩子们的成长付出努力。 1、学校:从对林同学的学校心理支持服务的调查来看,反应了一个普遍的现象就是学校心理咨询室的闲置、咨询师的专业化不够、提供的科普讲座等没有针对性,而且学校面对霸凌等等情况,是经常不作为的。 2、家庭:父母们需要保有自己身为父母的本能,我们需要倾听孩子,我们的养育并不是为了搞定孩子。有时候青少年营的孩子家长,会有一种希望我们能够协助他们搞定孩子的想法,这样的孩子哪怕在营地精神面貌大为改观,回去后也往往重陷深渊。 3、社区:在国内,抑郁症似乎变成了一种问题孩子的标签、一种羞耻的代名词,大家的讳莫如深,让社区功能被严重低估了。2019年《美国医学会精神病学》中的一篇研究。建议建立一个青少年提名的支持小组,在青少年周围搭起一个长期存在的支持网络。研究显示,十年后相比对照组,这群青少年的自杀人数不及前者十分之一。 4、孩子本身:帮助孩子设立更多的生命支点。上一期青少年成长营有一个来自杭州外国语学校的学霸,但是目前她因为疾病不得不休学,幸运的是,孩子还有绘画特长,这一特长让孩子有后路可退,有自信可依,而更多的孩子只会读书,当学习不能支撑他们的自尊时,孩子们会感觉非常绝望。 此时,帮助孩子找到他们自信的支点尤为重要,这个支点,可以是兴趣爱好、可以是技能特长、可以是任何对孩子来说,能够让他们找到生命价值和意义的事物。 我们永远无法确切知道谁会伤害自己,也不可能保护到每一个人,但是我们能够看到,从社会到学校再到家庭,有许多可以做的事。 我们可以增强方方面面的保护性因素,而不是把改变的责任,全压在自杀者,这个最弱的一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