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堪得旧梦重提 诗云: 前世情缘还尽泪,今生谋面不识君。 瑶琴虽断音犹在,高山流水未可期。 话说那日,绛珠仙草为还滴露之恩,跟随顽石下凡,造就了一段悲悲戚戚的红楼情缘。 终究是,这厢香陨焚诗稿,那屋红烛照盖头。 自从宝玉洞房花烛夜,知晓凤姐使了偷梁换柱,把个林妹妹换做了宝姐姐。便终日郁郁寡欢,神思恍惚,水米少进,寡言少语。 一日,宝玉用罢斋饭,便在怡红院内踯踯躅躅起来。如今的怡红院,光景已是大不如从前。 有道是: 雕梁画栋归了尘,怡红快绿归了土。新词旧曲归了泪,晓风残月归了天。 一汪秋池,残荷横叠,绿苔争肥,看不清水模样。墙上荒草风又吹,说不出的悲惨与凄凉。 纵是飞檐琉瓦,也掩不住那暮霭沉沉。 那宝玉一路迤迤逦逦,径自出了怡红院。 这才几日,竟物是人非,恍若隔世。宝玉心中,生出许多悲凄来。想那年,也是这个所在,秋爽斋偶结海棠社,蘅芜院夜拟菊花题。与那些姐姐妹妹们赏花填诗,好不自在。记得那日,初结诗社,焚香限时,每人作诗一首,咏白海棠。评得诗韵,最是宝姐姐和林妹妹。 宝姐姐的是: 秋容浅淡映重门,七节攒成雪满盆。出浴太真冰作影,捧心西子玉为魂。 晓风不散愁千点,宿雨还添泪一痕。独倚画栏如有意,清砧怨笛送黄昏。 林妹妹的是: 半卷湘帘半掩门,碾冰为土玉为盆。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 月窟仙人缝缟袂,秋闺怨女拭啼痕。娇羞默默同谁诉?倦倚西风夜已昏。 翌日,认菊作诗。林妹妹更是凭得《咏菊》夺魁。 想到这些,宝玉又是一阵悲喜交集。 宝姐姐你好比山中高士晶莹雪,林妹妹你好比世外仙姝寂寞林。宝玉我原是想左手牵得林妹妹,右手挽得宝姐姐。哪成想,金玉良缘将我骗,林妹妹魂归离恨天。至此,宝玉已是泪眼婆娑。 宝玉一路恍惚,过了沁芳亭,不觉抬头处,便是那旧时厮混的潇湘馆。 才立得身形,便听身后飘来一句哀哀怨怨:绛洞花主,那是你么?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潇湘馆重逢绛珠草 却说宝玉恍恍惚惚,竟出了怡红院,奔那潇湘馆而去。 才立得身形,便听身后飘来一句哀哀怨怨:绛洞花主,那是你么? 登时,一股异草香气已是充满了周遭。 正是: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 闲静似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 宝玉认出那声音,怔怔地回头说道:是我。可是林妹妹么?亏你还记得我先前的名号。 见那黛玉,到底是魂归仙班,影影绰绰还似黛玉的模样,却是仙袂飘飘,多了几分神清秀丽。 黛玉嗔道:你这呆子,竟还似以前痴样。好歹我们还是有些缘分的。今儿添了些许旧思,告了假转到这潇湘馆来。巧的是,你也在这里。 宝玉听得缘分二字,是又喜又悲。喜的是,他们还能见得面。悲的是,这个林妹妹已不是前儿个的林妹妹。不是缘分是什么:巧的是,你也在这里。 宝玉说道:妹妹可知,前些日子。得遇一个和尚,说妹妹是绛珠仙草,已经回归仙班。再不与世俗纠缠。如若再看见妹妹,需日日斋饭,远离贪嗔,方修成机缘。为此,我已素食多日。从今儿个看来,这是真的了。 黛玉噗哧一笑:宝哥哥到底是宝哥哥,不痴便不是宝哥哥了。 不料,宝玉说出一句话来,让那黛玉止住了笑意:你还叫我宝哥哥,为什么就这么狠心,独独弃了我一个人在这肮脏世上? 黛玉听得,不由得黯然神伤,竟悲悲戚戚起来:你若这么说,便是坏了良心。往日里,哪个不是处处护着你,就着你。反倒是你,没有丁点儿哥哥的样儿,动不动挑了事端,时时惹得我落泪。前些日儿,你娶了宝钗,又来拉扯我这病恹恹作甚? 宝玉急忙辩解:妹妹莫要这么说。我的心是清清亮亮的,园子里的姑娘,哪个不知道我的心是属于妹妹你一个人的。 黛玉知道宝玉又要说出一番掏心摘肝的表白来,便收住泪珠儿:你这么说,我是信的。偏偏你又急什么! 不知不觉,有了一些夜色。秋风吹来,添了些凉意。 宝玉牵了黛玉的手,转到那假山背风处,寻了一块平坦的石头:妹妹,这边歇息,我们再说说话。 不等黛玉坐下,宝玉从腰间解了巾带,铺在凉石上:妹妹便坐,免得又着凉了。 黛玉心中顿时一热:这呆子何时懂得心疼人了?想到自已和他已经阴阳两重天,不由得又眼圈红起来。宝玉见这情景,又从袖里取了一块丝帕,往那黛玉脸上拭去。 黛玉抢过丝帕,兀自摸起泪来:想那日,宝玉也是遣了晴雯,带了两块旧丝帕前来看望自己。自己当时情思噫心,在那帕上题了三绝,表露宝玉的知己心迹。 其一是: 眼空蓄泪泪空垂,暗洒闲抛更向谁?尺幅鲛绡劳惠赠,为君那得不伤悲! 其二是: 抛珠滚玉只偷潸,镇日无心镇日闲。枕上袖边难拂拭,任他点点与斑斑。 其三是: 彩线难收面上珠,湘江旧迹已模糊。窗前亦有千竿竹,不识香痕渍也无? 想那丝帕,早已和那诗稿一起,化作了灰烬无处寻。唉,我的心事,也只有这个痴人明白罢了 宝玉见黛玉有些走神,便拽了拽黛玉的衣襟:妹妹还记得以前在园子里的光景么? 黛玉喃喃道:怎会不记得,桩桩件件都历历在目呢。 宝玉站起身,踱了几步,幽幽说道:想当初,妹妹你六岁从江南初来到。你是孤苦伶仃,终日里寂寞泪眼孤灯伴。宝玉我是看在眼里疼在心,终日相伴共欢颜。我把那心上的话儿对你讲,心爱的东西凭你挑。还怕那丫环服侍不周到,我亲自桩桩件件来照料。你若烦恼我担忧,你若露齿我先笑。我和你同桌吃饭同床睡,像一母所生的亲同胞。实指望亲亲热热直到底,总见得我俩情谊比人好。谁知道妹妹人大你心也大,你总斜着眼睛把我瞧。三朝四夕不理我,使宝玉我失魂落魄担烦恼。你对我是打也打得的,骂也骂得的,断不得不理我。 黛玉听不下去,抢道:你怎么净拣了你的好处,我的不是来说?你那些姐姐妹妹们,哪个不是围着你滴溜溜转,还用我这异乡漂客待见? 宝玉反问道:难道妹妹不知我一门心思对妹妹好?倒冷落了别些姑娘 黛玉说道:你也是知道的,我是个喜散不喜聚的主,平日里孤独惯了,热热闹闹反倒不自在了。我又何尝不是想和你天天儿厮混在一起呢。可是,你们哪个知道我是借宿冷落看眼色,孤灯映壁枕难眠?可怜我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哪个又知我独把花锄偷洒泪,洒上空枝见血痕? 一通话,竟说得宝玉生出些伤感来:妹妹那‘质本洁来还洁去,不教污淖陷渠沟。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我是记得的。我也是明明白白的。如今,妹妹终究清清白白的身子离去,倒显得我更是污污浊浊的,还留在这个世上黛玉轻轻叹了口气:我们好不容易见面,又说这些伤心的话作甚?宝哥哥,我们提些好的光景来听则个。 宝玉接道:好的光景,还是多的。你便要从哪个说起? 黛玉面容和蔼了许多,说道:老太太、舅母、长辈心疼我,自是不必说的。还是与姐妹们吟诗作乐的时光,最是难忘。顿了顿,接着说:幸亏自幼学得几个字,弄些文字附庸风雅,打发时光。不然,当真会无聊的很。 是的,是的。妹妹的诗自然是园子里的头魁。也只有宝姐姐,才能与妹妹争得一二。以前,若是宝玉提起宝钗,黛玉必是会愤愤然,心生惆怅。到底是现在黛玉位列仙班,竟不觉得伤心了。 黛玉心下明了,也不争辩,继续说道:园里姑娘,元春,探春,迎春,惜春,宝钗,湘云,个个大家闺秀,冰雪聪颖,本是不屑顺序的。姊妹们能好一场,也是难得的。只是那妙玉,有些蹊跷。要说可怜,我倒是心疼那晴雯和紫娟两个丫头。虽说紫娟是老太太半路指使过来的,若论亲密贴心,却比我老家带来的那几个好几百倍呢。唉,连累紫娟陪我到最后,实是心疼。晴雯那丫头,一直跟着宝哥哥。哥哥的心意,哪一次不是晴雯亲自传过来的。只是这丫头不似袭人事故,心气又高,最后也落得个凄凉下场。晴雯对哥哥的一番心思和真情,也是天地可鉴的。我是瞧得真真的。 宝玉闻言,想起昔日的姑娘们现如今是各奔前程,想起晴雯姑娘临了留了指甲给自己,再看看潇湘馆也是一番冷落景象。不由得感慨万千,心头一热,那旧疾又待发作起来。 不待宝玉说出些什么,忽听得空中隐隐约约传来一阵音乐。两人净了耳朵仔细听听,却原来是那〔枉凝眉〕: 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话?一个枉自嗟呀,一个空劳牵挂。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禁得秋流到冬,春流到夏! 两人听罢,不禁又是一阵长嘘短叹。 宝玉,你在和谁说话呢?正在这时,一阵脚步声悉悉嗦嗦,由远而近。 宝玉扭头一看,原来是他 欢迎关注《美食与美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