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雪的心情

　　盼雪的心情
　　（作者：文庸，郝文体）
　　清晨上班的路上，微微地感觉到一丝儿冰凉落在脸颊，我向空中望去，却只有浩茫的广宇，那盼了很久的雪，依旧是一个未知。联想前几天网上发的一张地图，银装素裹的祖国大地，唯有这里通红一点。这应是本地人的调侃，也恰印证了人同此心。无雪的冬天，对于四季分明的北方，似是少了灵气，也让人缺了一些心气。雪是大自然赐给的礼物，瑞雪兆丰年，人们赋予它吉祥的愿望，若是冬天里有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田野里麦子盖上棉被，天地间皎洁一新，人心里便多了踏实和喜悦。
　　蓦然怀着惊喜仰天遥望所见的，大约只有一点儿霰，是雪前先降临的微点儿。张若虚在《春江花月夜》里说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也是浮白闪烁的细密，不是鹅毛片一样的酣畅。正热映的电影《流浪地球》用特效呈现出酷寒冰天暴雪纷飞的场景，在科幻的意象里除了视觉冲击，也有悲怆苍茫。霰雪纷其无垠兮，云菲菲而承宇。春节一过，冬天也不久就要走了，若是一冬无雪，就只有在另一个维度的空间里遐想了。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不知文学或视觉的艺术，能否抚慰这期盼于自然真实的心境。
　　雪是天地间精灵一样的物体吗？这造化的作品，袭来时就如为天地作画的颜料，又恰恰用最简至纯的白，浑然一洗，便换了人间。黑与白是宇宙的原色吧？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洁白无瑕的纯净，符合人心底最深沉质朴的期许。黑色厚重，白色轻灵，黑如同无，如太初蒙昧，然混沌一开，大白而光明，万物便生生不息。想来，这白色自然连着光，映着明，人们对雪的喜爱与盼望，原是有深层的哲学意蕴的。雪，天地因之一白的雪，如活泼泼的精神，欣悦地畅游于满满的心间，让人如何不盼呢。
　　记起小时候在故乡，是闲暇充裕的年光里，有一次我满怀兴致独自去登山，看天地洁白，漫山大雪，一下子敞亮了少年的心志，虽一路人迹寥寥，那景象情境却永久地印记下来。那年月好像少有无雪的冬日，一到寒冬腊月，雪就像喜欢串门的常客，时常欢快地伴随过冬的人们。堆雪人，打雪仗，也是冬天里平常的游戏。年岁渐长，社会日新月异，沧桑巨变似乎也不必经历太久的岁月，在聚合了太多元素的时光里，一段光阴也可容纳无限感慨。夏天的雨夜可以予人凉爽的静思，春有百花秋望月，夏有凉风冬听雪，有时文思枯塞，极目窗外，远方的山峦也能化作舒缓调剂。人是自然的一部分，无论如何发展，本质上永远在自然之中。天人合一，道法自然，人类更要永远依恋爱护自然才是啊。无雪的冬季，会失去很多欣喜，面对地球变暖一类的问题，若不以敬畏心反思，怕真要成了不知常，妄作凶，连平常心也不易得了。
　　一天的思绪也如藏在浩茫太空的云气，未见凝华。好在，下班后到傍晚时分，浓郁地积聚了一天的阴云终于化作零星的雪花姗姗飘落，似乎结束了久久的迟疑与犹豫，要慷慨一下了。到了夜晚，我透过窗玻璃看外面，已是薄薄的一层积雪在地。我隔一会便去看，那白色渐渐地扩展，广大，大自然对人们还是厚爱的，这慷慨已如丹青妙手，将外面的世界装饰成旷邈的粉银。这一夜，该是多么的舒展悠扬啊，美妙的夜空中将有无边的落雪洋洋洒洒如天女散花，无声的飘扬好似无边的温柔，暖着六合上下四围，安祥了人的心神。静夜里抖音上已有不少拍了发在网上的下雪短视频，仿佛欢欣鼓舞一同潜入了城市的夜。
　　翌日又是如常早起上班，出门即见满院积雪已有三两公分厚，踩上去有绵绵的柔软。晨光熹微中，沿路只见雪花晶莹地散落在鳞次栉比的楼群、车顶、树枝、路阶上，一个焕然一新的雪世界豁然而出，行走的感觉便与素日顿然不同，因了雪的晶盈，心也清盈起来，脚步也轻盈起来。偶尔在片刻里凝瞩一隅无尘的雪地，心无旁骛，视野就全在这一片积雪中，设若自己当作置身其间的微小生物，这一隅也可作无边的广袤雪野。看路边树木雪压横枝，目光聚焦这轮廓，裁剪其余，一意只存简雅的物象，心间便写意出一幅美丽的琼枝雪景图了。
　　天地间自然已飘落过亿万次这样的雪，在亘古的大荒原，风雪未必给人美感。人的文明发源于自然，自然自会给人以奇思妙想。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是唐人柳宗元的诗境。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是太白诗仙的遐想。北宋时程颐的门人杨时、游酢等候老师时飘落的那场大雪，镶熔了无限尊师重道的虔敬，程门立雪也多了哲理的审美。孙康映雪是勤奋的故事，而兵事里也多有雪助奇兴的豪气，诸葛亮乘雪破羌兵，李愬雪夜入蔡州，都算得神来一笔。更喜岷山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颜，该是怎样的激越啊，大时代而生大豪杰，大英雄乃有大豪迈，千里冰山皑皑白雪，定格史诗，亦足不朽。记得我少时那次雪霁山行，脑际浮现的是林教头风雪上山的景象，虽有遥思千载寻古觅迹的缘想，但施耐庵笔下正是严冬天气，彤云密布，朔风渐起，却早纷纷扬扬卷下一天大雪来看那雪，到晚越下的紧了的神采气韵，交融情境，萦怀系之，阙如偈子，挥而不去，竟绵延成了每逢冬季便盼雪的心结。
　　终于在新的一天又飘起了漫天飞雪。撒盐空中差可拟，未若柳絮因风起，渐渐的，连对面不远处的巍巍丘山，也处处留白，染成了清辉交映、苍翠皎然的小雪山。盼雪观雪，原是可让平常日子变作良辰美景，一时佳兴而成赏心乐事的啊。
　　作者：文庸，郝文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