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梦凋零的鲜花

　　036凋零的鲜花
　　夕照里，走出喧嚣的都市，独自徜徉在大善江畔，靳洪把对娘和小梅的思念，融在一江春水中，与点点白帆远去。
　　愿娘身体康健，一切安好，愿小梅愿小梅什么呢？他殚精竭虑，想组合一个合适的词语，表达他内心复杂的想法，可怎么也想不出来。他纠缠在这无聊而真实的思想漩涡中，望着碧波汹涌的大善江，心潮也随之起伏。
　　快四年了，真不知道娘和小梅现在怎么样？
　　在离环城大桥桥头不远的一座铁路桥下，靳洪遇到下班后骑自行车回家的李小丁，他的家在大江西岸的秀宝寺村，过了环城大桥便到了。
　　李小丁停下车，告诉靳洪，他明天跟徐姣、子军、晓娟一道，要到越州市七0四精神病院去看望张颖，问靳洪有没有空，去不去。
　　这是一件大事要事，再忙我也要去的。明天你联络我。
　　李小丁说：那好。明天见！跨上车，又悠然而去了。
　　第二天，靳洪在党校里告了假，上超市买了好些水果、滋补品，跟昌泰大酒店里的几个一道，在江城汽车西站乘上到越州市的班车，到达后又转坐公交，直奔七0四精神病医院。
　　才一个多月不见，张颖完全变了个人样。她头发乱蓬蓬的，双眉被画得又长又弯，像粘着两截绳子，样子有点滑稽。她神情木讷，容颜憔悴，目光呆滞无神，全没有先前的清秀脱俗。她甚至对来人看都不看两眼，痴呆的目光专注地瞧着套在手腕中的一根扎了红丝线的牛皮筋兀自发愣。这么一个人见人爱、楚楚动人的姑娘现在成了这副样子，令在场的人无不悚然动容，感到痛心彻肺。靳洪更是伤感万分，觉得自己是导致张颖这出悲剧的始作俑者，如李小丁所言，是是戮情的刽子手，对这出悲剧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紧咬双唇，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在这个场合里，他还能说什么？忏悔吗？自责吗？呼天抢地吗？可这管用吗？如果这一切真能让张颖鲜活依旧的话，他真愿意活在恶魔的咒语之中，忍受千般磨难。
　　李小丁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他的心情他们理解，不再怪他了，但靳洪依然无法释然，毕竟张颖的青春韶华，皆因自己而凋零如斯，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头心头，这世上还有谁能解自己心中的千斛愁、万种恨？
　　徐姣和顾晓娟把带来的礼品一一交给张颖。张颖古怪地站着，面无表情，兀自喃喃地说着只她自己懂的一些话，忽然，她目光一亮，死死盯住夹在人群中的靳洪，仿佛刚刚发现他的存在，忽地走近他，伸手拍拍他的脸，嘻嘻地说：我认识你的，你不就是靳洪吗？
　　一个意识完全昏愦的人，居然能清楚地认识一个人，记得一个人的名字，那得在醒好的时候多么刻骨铭心啊！靳洪嗯嗯地回应她，泪水禁不住流了下来。
　　众人围着张颖，七嘴八舌地劝慰她，开导她，希望她早日恢复健康。徐姣昨天还特地在商场为她挑选了一件漂亮的衣裳，拿出来帮她换上，顾小娟还为她理顺了散乱的头发，替她剪去十个又长又脏的指甲。张颖酷如一个听话的乖顺孩子，或者像一个没有任何思想的布娃娃，任由他们左右摆布。
　　他们还帮张颖整理了一下病房，又东扯西拉，陪张颖聊了一会儿，多是关照她的话，不管她是听懂了还是没有听懂，都是真心真意的。
　　临走时，靳洪把身上所带的二千元钱悉数递给张颖，再次叮嘱她安心接受治疗，争取尽早回酒店去上班。
　　张颖对手中的钞票视若无睹，目光只呆呆地望着靳洪，忽然，她嘎嘎嘎嘎地笑了起来，笑声仿佛是从卡磁盘的录音机出来的，笑一笑，肩膀颤一颤，边笑着边把手中的一沓钱一张一张地抽出来，又一张一张地抛向空中，一边抛还一边唱：
　　花蝴蝶，飞呀飞，
　　飞到山那边，
　　山那边，风轻吹，
　　花儿到处开
　　坐在回江城的汽车最后排位置，靳洪一路上想着张颖的变故，情到悲处，不由得伏在前排的椅背上失声痛哭，旁边的徐姣和顾晓娟也跟传染了似的抽抽嗒嗒起来。满车的旅客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纷纷转过身子，来看究竟。
　　冯子军霍地站起来，瞪着水牛眼大声叫道：看什么看，还没死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