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哗、哗砰!一声闷响在我的耳边响起,那像是某个空荡荡的玻璃瓶摔倒后发出的声音。是了,在沙发上睡着之前,我手边粗糙的木桌上平放着一个我喝完的酒瓶。我花了两秒钟来认识到这个现实,这是我第一次喝醉,倒下后立刻就不省人事。在黑暗里,我摸索着从沙发上爬起来,双脚探向熟悉的位置,却只感觉到一片滑腻刺骨的冰凉。怎么会这么多水。逐渐清醒的意识回归到身体中,脑袋像是要炸开一般剧烈疼痛起来。我隐隐约约听见厕所里传来的哗哗水声,不由一怔,旋即脸色黯然地光脚蹒跚走到了卫生间,将不断流泪的水龙头重新拧紧。喝醉了以后,我就不记得究竟是自己忘记了关水龙头,还是这座她住过的房子越来越有感情。我一直以为它比我坚强得多,没有想到它哭的最厉害。一个人哭,你只需要给它一包纸巾,可是一个房子哭,你就需要做花费很多功夫。我抓起墩布开始为它擦拭眼泪,又将地面的污水一瓢一瓢地甩进马桶。这个过程持续了很久,以至于我有十分充足的时间回忆起在我喝醉之前发生了什么。她走了,因为她已经厌倦了一直以来一成不变的厨师沙拉。她喜欢上了炸鱼薯条,亦或是披萨,年轻人都喜欢吃披萨。我大了她两岁,我已经老了。老了,就不再适合需要富有创造力的事情。我的工作需要,不断涌现的浪漫幻想被我敲成文字,而在她走之后,我愈发清醒地认识到我的想象力已经变得匮乏。爱情也需要想象力,而我却被冰冷的现实束缚在一个怪圈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什么东西上面都有一个日期。秋刀鱼会过期,肉罐头会过期,连保鲜纸都会过期。我开始怀疑,还有什么东西是不会过期的。所以,我开始不由自主地给我的爱情规定起一个期限,超过了那个日子,它就会彻底消失。即使它再回来,也不是当初的样子了。二做完这一切,我的头痛不但没有得到缓解,反而有加剧的趋势。我坐在并不平坦的棕皮沙发上,想起上一次清洗沙发是在年前,而这又是新的一年了,就不免叹息。她是一个好姑娘,我们在一个名字叫做森林的酒吧里认识。那个时候她刚刚失恋,我便使出浑身解数趁机而入,理所当然一切就水到渠成了。她在我这里疗伤,没有想到伤好之后立刻就给我一刀,这是农夫与蛇的故事。她依然是一个好姑娘,虽然我发现她在胸前纹了前男友的名字,但是我并不介意。我们分手的原因是我发现她变了。我曾经以为我是了解她的。她信誓旦旦的告诉我,人是会变的,了解一个人也并不代表什么,今天她可以喜欢厨师沙拉,明天就可能会因为炸鱼薯条和我翻脸。我是一个对待感情懦弱的人,我不敢主动了,这样换来的只有伤害,所以我被动地等待着她回来,在我独自规定的日期前。五月一日,距离五月一日还有十分钟。我拿起手机,发现了一条在我睡着的时候发来的短信。我真的爱过你,我们还能和好吗?原谅我吧。我已经删掉了她的号码,但这一串数字却依然让我感到如眼泪般熟悉。我想了想,没有回信。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她真的在我规定的日期之前回来了,或许意气风发,或许伤痕累累,再或者这根本就是别的人拿她的手机发的。不过,这些都默契地让我想到她离开的那一瞬间,我跪倒在地上,冲着房门所在的方向。她提着小行李箱,穿着一件黑底色白条纹的包臀裙,马尾随着步子摇晃着,决绝地没有回头多看一眼。以后,你就要一个人生活了。她说,依然没有回头。不要走!我重复着,像是噩梦者的梦呓。零碎的记忆片段让我的头愈发疼痛了起来,它就像是被重物狠狠敲击过一样,我记不得更多,过往的一切都变幻成了电影般黑白的画面。三咚咚咚!突然响起的敲门声将沉浸在回忆里的我惊醒,我从沙发上坐起来,敲门的会是她吗?她果然回来了,我就知道,她发短信的那一刻就已经后悔了。我该怎么面对她呢,我还是没有想好,需要装出一副冷漠的样子吗?吓吓她也好你是谁?望着门外这个陌生的男人,我的心里生出了一股不好的预兆。我是赵小姐的朋友,不知道她在不在你这里?我联系不到她了。男人大约三十岁左右,她怎么会有这个年龄的朋友?我盯着他许久。从他的衣服面料来看,他并不是一个生活窘迫的人,他大概有一个十分体面的工作,比我这样一个落魄的小说家胜出许多。你是她的朋友?你都没有她的联系方式,我又怎么会有?我回答道,语气冷淡。他大约真的是她的朋友吧,眉宇间的关切并非是装出来的。可是她又怎么会让人联系不到,唯一的可能就是她在抗拒我这个纠缠不放的人吧,于是断掉了一切联系方式,换了一个新身份我不想想下去了。他没有得到有用的信息,似乎表现的十分失望。他在破旧的楼道长廊里走着,数次狐疑地回头看向靠在门边的我。直到他彻底离开了我的视线,我才重新锁门坐回到沙发上。我没有打开灯,这让整个背光的房子显得更加昏暗,气氛同纷乱的思绪一起沉浮。我抓起那只用了三年的手机,再次查看起她的号码发送来的讯息。我是一个专一的人,连同习惯都那么单纯,吃了更多年的厨师沙拉,不像她一样,她会变。我真的爱过你,我们还能和好吗?原谅我吧。这理所当然的口吻就像是我这个胜利者在哀求一样,我感到厌恶。我怎么可以原谅这样的人,我这么想,将拒绝的话敲打在了手机屏幕上。你这种女人就不配得到爱。我发出去了,头颅依然传来阵阵疼痛。我躺回到沙发上,感到阵阵困意,朦胧氤氲的睡意里,她仿佛就躺在我的身边,她的手机隐约响起,是熟悉的铃声。是了,我在色厉内荏,我真的真的忘不了她。四根据目前掌握的线索,已经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可以肯定赵某已经遇害,我说道,面对着明亮大厅内端坐的各位警察同僚侃侃而谈,我去目标嫌疑人所在的出租屋里查探过,他尚未离开,也没有察觉到我的身份。小李,太冒失了,说话的是刑侦大队的队长,他的话虽是在责备,眼神里却带着几分肯定与赞赏的笑意。抱歉,我歉意一笑,继续说道:嫌疑人屋子里满是水渍,身上带有血迹。屋内有淡淡的尸臭味待到我将全部的分析托出,刑侦队长的脸上便立刻浮现出严厉之色:既然这样,就抓他个现行。还等什么,出发!是!所有人都应道,我也为自己又侦破一宗杀人案而感到振奋,但是我没有对任何人说起的是,在我的心中始终存在着一抹疑虑。他明明杀了人,但是为什么他不走呢?为什么呢?(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