罹香山一

　　四年前在南边的一处沿海城市暂居
　　那里风景很好
　　离居所两公里左右是临岛海岸
　　我常常夹着装着小画本的封袋在黄昏的时候
　　坐在偏静些的角落写生
　　要游一段距离再过几处礁石到罹香崖下
　　在崖下周边只有不大的空地
　　所以很少有人愿意到那里去
　　夏天的海风很舒适很惬意
　　无际的海倒影着无边的黄昏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习惯了一个人
　　总是可以轻易沉醉在单纯的景色中
　　d
　　后来我认识了姗姗
　　当时我游到罹香崖边
　　刚上岸抬起头就看到一个很漂亮的女孩正在盯着我看
　　我吓了一跳
　　第一反应就是往后一撤
　　正好踏在湿滑的礁石上
　　顺势滑倒在海里
　　等我尴尬的红着脸爬上岸
　　看到的便是女孩夸张的笑脸
　　d
　　有那么好笑吗！？
　　我干脆很大声地掩饰自己的窘迫
　　没有，没有！
　　女孩立刻收起大笑的表情
　　换做一脸无辜同情
　　好像川剧里的变脸
　　不过从她微微有些抽搐的脸部上还是看出她刻意隐藏的笑意
　　罹香崖下的空地并不大
　　我一时不知道自己应该站在哪里
　　便有些不自在地东张西望
　　过来坐着吧
　　倒是她先开口了
　　我低着头坐了下来
　　打开封袋取出画本和笔
　　望着白纸发呆
　　你在画画吗？
　　我看着白纸点点头
　　我可以看你画吗？会不会打扰你？
　　我可以看你画吗？会不会打扰你？
　　我可以看你画吗？
　　我可以看你画吗
　　d
　　四年之后
　　此刻这句话依然在我脑海中清晰浮现
　　回忆温存而感动
　　我很感谢上苍可以给我们一次让我终生铭记的邂逅
　　从那天开始
　　姗姗几乎每天都会陪我坐在海边
　　对着被日落染红的海际
　　在小画板上记录着我们在一起的每时每刻
　　翻开画本
　　我很诧异地发现
　　后半本所画的没有天没有地
　　没有海
　　没有黄昏
　　只有一张快乐近乎满足于彼时的容颜
　　d
　　姗姗的家在城市西面的郊区
　　她总是喜欢跟我她讲童年的生活
　　我的床头放着一本橘色封面的《安徒生童话集》
　　爸爸还在的时候
　　每天晚上爸爸都会给我讲一个故事
　　我记得爸爸讲过每一朵花里面都有安琪儿
　　那个时候我不知道安琪儿是什么意思
　　长大后我才知道
　　安琪儿就是angel
　　花的天使
　　d
　　我常常幻想姗姗的家乡的样子
　　那里离海很远
　　房前是一条公路
　　公路的对面是一望无际的芦苇丛
　　跨过芦苇丛可以看到一条废弃的铁轨
　　延伸至西
　　我大概可以想象高高的芦苇丛在晚风中此起彼伏
　　仿佛置身于另一片美丽的海洋之中
　　姗姗喜欢一个人在黄昏的时候
　　独自沿着那条铁轨朝着日落的方向漫行
　　我曾画过一幅画
　　画上一个女孩穿着墨色的连衣裙
　　手里拿着青绳缠绕的草帽
　　周围是半人高的芦苇丛
　　女孩抬起头
　　看着前方晚风吹起金黄色的涟漪
　　我一直不喜欢周而复始过着重复单调的生活
　　可无奈这样过了很多年却乐此不彼
　　内心中有不甘同时却似乎愿意享受安逸
　　我兼职做辅导
　　算命先生的话和星座血型调查不谋而合
　　我不会喜欢有过多拘束生活
　　比如时间和所做工作的性质
　　至于职业也是更多倾向于自由职业
　　因此我没有稳定的工作
　　也拿此来当借口
　　d
　　我跟姗姗提过很多次
　　想同她一道去她的家乡走走
　　但是她每次只是笑笑
　　告诉我要从脚下的地方开始生活
　　然后慢慢远离
　　南北的气温相差很大
　　或许到冬季我们去北方看雪
　　我看了很多你画的天和海
　　也想看看你画的冬天
　　d
　　2010年
　　我在南方的一座城市里工作
　　这里的生活很安逸
　　日子像是很久以前的黑白电影
　　过的悄无声息，平淡如水
　　每天只是工作
　　和朋友打打球
　　或去健身房消磨时间
　　走在路上常常低着头看着脚下的路
　　回到家里打开电脑
　　偶尔记录一些文字
　　曾经的画本早已遗落，不知去向
　　日记本上有几页信手画了几副面部素描
　　眼神空洞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这两天气温骤降
　　凌晨的时候我趴在天桥上栏杆上
　　看着昏黄街灯下的路
　　身体微微发颤
　　路上没有行人
　　偶尔有车经过
　　尾灯很快消失在寒风中
　　消失在视线里
　　忽然有一片雪花轻轻飘落
　　想起了一首叫《南国的孩子》的歌
　　风扬起了你的黑发
　　你不经心地甩过鬓颊
　　笑可以天然地飘洒
　　心是一地草野
　　唯一的家乡
　　是我从不能朝仰的远方
　　夜晚你含泥土的气息
　　纯然原始的粗旷
　　冷的热着的眼神消长
　　你握有誓言般的梦想
　　即不能停止流浪
　　流浪
　　回声中有人呼喊
　　有人悼念
　　有人不言不语地明白
　　你是南国来的孩子
　　有着不能缚的性子
　　身上披覆了预言而浑然不知
　　奔跑着忘我的快乐悲伤都放肆
　　阳光也不愿阻止
　　你是南国来的孩子
　　人要爱人要恨的样子
　　血里流窜著远在古老的故事
　　手心刻划上帝的仁慈
　　与未知相似
　　d
　　2007年冬
　　我背着军绿色的双肩包
　　里面装着我的画本，笔，手机充电器和几件衣服
　　离开了这座沿海城市
　　当然与我同行的还有姗姗
　　d
　　南方的沿海城市四季如春
　　我们朝北而行
　　温度越来越低
　　沿途上看到一片杨树林
　　枝上的叶子都凋零了
　　我拿出画本
　　想把他们记录在画本上
　　可在行驶的长途车上看到的景色都是深刻却模糊的
　　像是闭上眼睛吃糖
　　尝得到味道
　　却看不到样子
　　我怕姗姗不适应冬季南北的温差
　　所以不打算走的更远
　　北京是一座喧嚣的都市
　　我们看到很多很多光怪陆离的高楼大厦
　　马路很宽却时常堵车
　　南来北往神色匆匆的行人与我们擦肩而过
　　城市的生活节奏很快
　　而我们好像表盘上的时针
　　看着秒针在我们身边转来转去
　　却也不觉枯燥
　　d
　　旅游业发达的城市往往很嘈杂
　　发展重工业的城市生活节奏慢而烦闷，空气也不大好
　　姗姗喜欢美丽的景色但同时讨厌嘈杂的环境
　　比如我画了山水，天空，云朵，夕阳
　　姗姗会觉得这幅画很有意境
　　如果我在山水中画进许多游人
　　姗姗感觉会这像是照片而不是画
　　d
　　我们直接穿过城市
　　在机场附近的天竺镇暂住
　　天竺镇并不大
　　没有很多漂亮的风景
　　马路边有很多杨树
　　在严冬季节它们都是很好的绘画素材
　　只不过我并没有把太多心思放在绘画上面
　　因为最美好的东西往往是用心来体会的
　　如果美好的东西就在身边
　　或许也就不需要去刻意塑造了
　　d
　　我们常常走很长的路
　　沿途都是从未见过的风景
　　d
　　记得小时候很喜欢一个人走路
　　就像是第一次一个人去外婆家或者背着书包去上学
　　那意味着自己可以试着去独立走过更长的岁月
　　可是等到自己真的走完了许多岁月之后
　　看着被夕阳拉长的身影开始感觉到孤独
　　暖风吹过两个人的脸庞
　　是幸福
　　暖风吹过一个人的身影
　　是寒冷的寂寞
　　所以不由自主地低下头
　　看着自己的脚步
　　是否一步比一步空虚
　　我不知道姗姗是否也能体会这种感觉
　　但是当我们牵着手走路的时候
　　我们始终抬着头
　　好像幸福就真的在可以看到的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