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丹尚未坐定,其中一个猎戶开声道:小兄弟,打哪去啊? 太子丹见那人样貌猥琐,不断上下打量自己,心里虽不快,却也客气道:哦,这位大哥,我去邯郸投亲呢。 另一个猎户斜眼瞄着太子丹道:眼下世道不太平,瞧你细皮嫩肉的,不是一般人家吧?就你一人上路,不怕遇上歹人吗? 太子丹忐忑不安道:大哥说笑了,我不过是寻常人家,身上亦无钱财,歹人又怎会看上我。 那猎户望了一眼太子丹的包袱,突然向老店家道:老妖,老规矩,钱财归咱们,人归你! 太子丹大惊失色,只见那老店家咧嘴阴笑道:好,好,老规矩!老伴,茶也甭沏了,好久不见这般细皮嫩肉的货色,难得啊! 吱的一声,一老妇拉开木门,佝偻的身子却行动迅速,三兩下冲到太子丹身前,伸出枯瘦的双手又摸又捏,如获至宝般眉开眼笑道:老头,我赶紧生火去! 太子丹骇然道:你~你们莫非。那三个猎户大笑道:哈哈!傻子,当然是将你烹了吃! 老妖一脸狰狞道:二十年前,大旱之年呐,当年战乱四起,庄稼没了,到处闹饥荒,咱俩夫妻被迫与邻家易子而食,不想老伴因此忆子成狂 老妖说着说着已泪流滿脸,突然又狂笑道:咱一气之下,将邻家都宰了烹食,哈哈!怎知晓却从此吃出了味。 太子丹听着不禁胃里翻腾欲呕,其中一个猎户倜侃道:我说老妖啊,你怎么吃人之前总要说一遍故事? 老妖也不气恼,反而傻笑道:呵呵,这咱习惯了。说罢往身後一抽,手里已握着一柄尖刀,往太子丹面前晃了晃道:小娃,別怕,咱手脚可利索了,不疼,一眨眼就过了。 太子丹脸色惨白,连连往後退,心想自己为何如此命途多舛,刚逃离虎囗又落入狼爪。 老妖步步进逼,太子丹闭上双目叹了一口气,正欲认命之际,突然传来了马蹄声。 众人不约而同向外望去,但见一女子正策马往茶馆而来。老妖双目发亮,不由自主连咽几滴囗水。 太子丹见状大急冲出茶馆大喊道:姑娘!危险!快逃! 那女子却无动於衷,依然自顾行至茶馆方才下马。太子丹焦急道:姑娘,我替妳挡着,妳快逃! 那女子抬头望了一眼,既不逃去也不答腔,径直步入茶馆。 那三个猎户见那女子貌美如花,纷纷向老妖喊道:老妖!这姑娘可得归咱们兄弟,让你烹了未免可惜! 老妖哼了一声,咆哮道:臭小子,咱先宰了你!提起尖刀朝太子丹刺去。 太子丹心想反正终究一死,倒也坦然面对,於是也不躲避,嘴上仍然不忘喊道:姑娘赶紧逃命啊! 眼看尖刀即将刺入心窩,太子丹突然让人往後一扯,老妖随即一声惨叫,握着尖刀的手掌齐腕而断,鲜血自手腕狂喷而出。 那三个猎户大吃一惊,还没来得及抄傢伙,那女子已凌空跃上桌面,手中利剑迅速横扫而过,三个猎户登时咽喉中剑倒下。 老妖望着地上的断掌半晌,方惊惶往茶馆内奔去,一边喊道:老伴!快跑! 那女子一个转身跃落,毫不犹豫一剑刺入老妖体內,老妇人正巧闻声而至,眼见老妖胸囗一片殷红,剑尖兀自在淌血。 老妇一声嚎叫,手持菜刀朝那女子横劈而去,嘶哑着喊道:还我老头命来! 那女子斜身闪过,老妇一刀劈空,一边咒骂着一边疯狂挥刀追斩。 只见那女子轻盈闪避,一个回身反手一剑刺入老妇心窝,随着利剑抽离老妇身体,那老妇转过身朝老妖跌跌撞撞走去。 老妇的表情仿如诉说着一种解脱,她跪倒在老妖身边,语调变得异常慈祥道:老伴我来了,走,一块找咱儿子去说罢缓缓倒在老妖身上,脸上却是温柔的笑意。 那女子深深叹了一囗气,幽幽说道:能死在一块也是缘分 太子丹惊魂甫定,向那女子拜谢道:原来姑娘武艺高超,救命之恩,燕丹没齒难忘! 那女子还剑入鞘,也不答话,太子丹又道:敢问姑娘芳名?那女子望了一眼太子丹,淡淡说道:明月。 那女子原来是月儿,自离开汨罗江之後,便漫无目的四处飘泊。在她心里,月儿已随着两位兄长一同死去,而明月只能活在没有荆轲的世界。 太子丹虽然死里逃生,然而此去燕国路途遥远,不免心怀忐忑,此时明月在太子丹眼里无异於溺水之人那根救命稻草。 太子丹仔细打量明月,见她虽冷若冰霜,但是眼眸之中却充満忧郁痛苦,不禁心生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亲切感。 明月见太子丹怔怔望着自己,正欲发作之际,太子丹已开口道:明月姑娘,实不相瞞,我乃燕国太子燕丹,自秦国欲逃回燕国,然路途险恶,姑娘武艺非凡,燕丹有一不情之请,懇请姑娘护送我回燕国,燕丹定予重金酬谢。 明月冷笑一声道:太子又如何? 太子丹情急道:明月姑娘,请妳别误会,我並非自恃太子身份而命令姑娘,我我实在别无他意。 明月望着一脸焦虑的太子丹,一时之间竟然犹豫不决,脑海突然又浮现荆轲的身影。 太子丹见明月毫无表示,不由尴尬道:明月姑娘,是燕丹过于唐突了,妳就当我没说过吧。 太子丹牽过马匹向明月深深作揖,再三拜谢道:明月姑娘,燕丹就此别过,希望他日有缘再见,定报此大恩。说罢认明方向,策马扬鞭而去。 明月心中暗忖:这人虽然身为太子,倒也不摆架子,适才死到临头亦不忘让我逃命天下之大,我到哪又有什么分别,只求老天爷别再让我和他相遇就是了。 明月一念及荆轲,心里又是一阵抽痛,虽然相处时日不长,然而在荆轲捨命挡下冷鹰那一刀开始,明月的心便悬掛在荆轲身上。 偏偏荆轲在不知情下杀了月魁与月仲两兄 弟,明月不怪罪荆轲,却也无法再面对荆轲,内心所受的煎熬,也许唯有荆轲方能了解。 明月长叹一声,翻身上马向太子丹追去,太子丹回头一望,赶忙勒紧马缰愕然道:明月姑娘,不知还有何事? 明月冷然道:我正巧去燕国,你就跟上吧。 太子丹大喜过望,笑道:燕丹武艺不行,骑术倒还可以。 明月不待太子丹说完,马鞭一挥,早已扬长而去,太子丹急忙挥鞭尾随。 暮色之中,火红的夕阳缓缓沉落山坡,尘土飞扬之中,明月与太子丹两骑并驾,朝燕国疾奔而去。 秦国,咸阳宮,迷雾初散。 一座宏伟宮殿,仿如向天下昭示其霸主地位。 时值早朝,大殿之上,嬴政端坐正中龙椅之上。相国呂不韦在侧,殿下滿朝文武官员分兩旁站立。 嬴政望着殿下百官,开腔道:燕国质子,太子丹私逃归去,众卿以为寡人应当如何处置? 殿下登时沸沸扬扬,纷纷启奏道:王上,太子丹蔑视我大秦之法,毁约在先,臣以为应当立即发兵伐燕! 对!对!大王!发兵伐燕!群臣无不慷慨激昂呼应。 嬴政望向呂不韦,问道:仲父,您以为如何? 呂不韦笑而不语,伸出手朝殿下一人指去,道:李斯,说说你的看法。 嬴政往殿下一看,只见李斯在众官员身後缓缓走出。李斯虽然官职低微,然而嬴政却看见此人身上散发一股极强的自信气势。 李斯自入秦受相国呂不韦赏识,受任为郎官,然其志向远大,自然不甘于屈居一个小小的郎官。 李斯也明白,这一步跨出去,将决定了自己未来的前程。李斯更明白,眼前的嬴政方才是自己所要依附的王,而非提拔自己的相国呂不韦。 李斯行至大殿正中,跪拜道:臣,李斯,叩见大王。 嬴政摆手道:李斯,起来说话。 李斯慢条斯理叩谢起身道:臣下以为大王不应发兵伐燕。 嬴政见李斯与群臣意见相左,不由大感兴趣道:李斯,说你的理由。 李斯环顾群臣道:燕国弱小,燕王熹乃昏庸无主见之君,大秦发兵灭燕不过反掌之间,然燕国位处偏远北方,我军若长途远征,恐遭赵,韩两国夾击啊! 唔李斯所言,确是寡人所虑,往下说。嬴政点头道。 李斯慎重道:臣下以为,灭六国,当远交而近攻,灭了赵,韩两国,自然就近而灭燕。 嬴政大悦道:爱卿所言极是,天下一统乃是大势所趨,然,不宜操之过急啊!太子丹私逃一事,你以为应当如何处置为当? 李斯狡黠道:呵呵,大王只须派一使臣前往燕国,施压予燕王熹,索要一些金银珠宝,美女好马作为赔礼,一来不失国威,二来让六国以为大王乃小贪之君,自然疏于防患。 嬴政大笑道:哈哈!好!爱卿所言,正合寡人之意!李斯,寡人封你为长史,扫平六国之大任,你就多为寡人出谋划策。 李斯大喜拜倒殿下,高呼道:臣下叩谢大王,今後定当愒尽所能,为君分忧! 嬴政望着呂不韦低声道:仲父,您门下人材济济啊,让政儿好生羡慕呀。 呂不韦恭敬道:大王,他们都是为大秦而效命,此乃大秦之幸啊! 嬴政突然沉下脸道:嫪毐本事更别提了,却不知是谁让他做了寡人假父? 呂不韦心里一惊,从嬴政眼里看见了杀机,不由得心底一股寒意涌上,他不得不承认,嬴政确实已经长大了,他手上的权力已不足以钳制嬴政,反而成了他致命的禍根。 嬴政冷笑一声道:仲父,您年事已高,政儿也是时候分担仲父之忧了。 嬴政说罢向一宦官道:赵高,退朝,让李斯留下说话。 赵高的机伶,向来甚得嬴政欢心,他瞧着嬴政对呂不韦的态度,心里甚是幸災乐禍,当下向呂不韦哈腰道:相国大人,请吧。 赵高说完又挺直腰杆,向殿下群臣宣示道:退朝~!李斯留下说话。 群臣往外散去之际,不忘恭贺李斯一番,而呂不韦望着嬴政,心里叹了一囗气,他明白自己一手扶持的政儿终于成为一个真正的王,也许亦是天下的王。 呂不韦欣慰之余,突然感觉自己老了,所有雄心壮志消失殆尽,一丝悲凉的寂寞涌上心头。呂不韦心知嫪毐之禍,终究殃及自身。 嬴政望着呂不韦,內心亦是百感交集,他曾经敬重的仲父,却是自己成为真正的王之最後一道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