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烟往事

　　彼岸的故事是一场冗长而且平淡的经历，曾经如烟花般灿烂过，却最终趋向了冷色调。
　　幼时的自己天真快乐，积极向上，成绩好，有自己喜欢的漂亮衣服，甚至是那么多家长眼里的典范常有人拿我来教育自己的孩子。
　　农村的生活和城市有着太大的不同，但是我们在向往之外更多的是满足，何况自己更是那个成长在骄傲里的孩子。
　　我是从大伯母口中知道自己小时候是不管走到那里都整天脸上挂着笑的孩子，整天的笑。于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怀疑每个人的生命里只被允许有那么多的快乐，小时候的不知节俭要我在成大后失去了笑的资本。
　　表妹出生的时候我刚上小学一年级。她从小就是一个讨人爱的孩子，我更是喜欢她，愿意拿自己少的可怜的零花钱去给她买她想要的一切。但是很快，姨妈离婚了。表妹开始频繁的住在我家，我到哪里，她便跟到哪里。但是她的爸爸整天都在计划着过来偷孩子，抢孩子。寒假暑假的时候，爸爸出门前都要把大门锁上。那个时候还是老房子，门锁上了，别人进不去，我们也出不来。可是依然恐惧，总是听见门一响就躲进那个没有窗子也没有同电灯的屋子里。对那个屋子是有着最原始的恐惧的，因为它的黑暗，因为它在我们心里的名字黑屋，可是我们却活在更大的对人的恐惧里。
　　除了上学，在周末和假期的时候，很大部分时间都是我带着表妹住在外婆家里。外婆是很疼表妹的，在表妹的世界里除了姨妈还有爸爸妈妈，好象只有外婆是真心疼爱表妹。
　　外婆在妈妈19岁那年得脑血栓导致半身不遂，落下了腿的残疾，走路不方便。有一次我不在，可是幼小的表妹下了幼儿园没人去接，是外婆拄着拐杖，走几步歇一歇用那么长的时间走完短短的200多米路接表妹回家。
　　1996年的时候，石家庄突然发洪水。在一个午后，只有我和表妹在外婆旁边的时候，外婆突然就倒了，永远的倒了。从那个时候，我对生命有了恐慌。那一个午后，那一个瞬间也永远印在了我的心里，不曾消失。
　　外婆生前只照过一张相，黑白的，笑的好安详。这也一直是我们的遗憾，我和哥哥妹妹表妹都有不少照片，却惟独没有外婆的。而且那张黑白照片的存在也是一年之后，我才知道的。
　　那是有一次表妹被舅舅的小儿子欺负了就哭着找我，拉着我的手要我带她找外婆。当时以为幼小的表妹已经不记得外婆了，也从来没见她提起过，于是那一刻，我也想哭了，我抱着她，哄她，她却挣开了跑到柜子前翻主来一张照片，外婆的黑白照片。我当时只有震惊，不知道还有那样一张照片的存在。可是即使有照片，外婆也是再也回不来了，回不来的，还有一些关于童年，关于快乐的弥足珍贵的东西。
　　那一天，我开始长大。
　　也许是不相信人可以就那样一下子去世，小时候的梦里，常常又梦见外婆活了过来。有时候是在村子外面那个大槐树下别人的坟地里，有时候是在外婆自己的墓。记忆最清晰的一次是外婆从坟地里走了出来，穿着寿衣，依旧那样慈祥的笑着，嘴角还沾着地下的黄土。从那个时候，我不再害怕别人都避讳的死字。
　　外婆有四个儿女，可是她去世的时候，只有两个不懂事的我和表妹在身边。这是我的心结。我永远也不能忘记那个时候的手忙脚乱与恐慌。也不能忘记去大街叫姨妈回家时慌乱了的脚步，不能忘记自己对妈妈和姨妈说外婆病了要他们回家时，自己狂跳的心外面竟然还能保持平静。我是从那个时候学会说谎的，自然的出于本能的就学会了。
　　再后来的生活，我和表妹依然在假期住在外婆家跟外公和舅舅家一起。舅母对姨妈和表妹不好，有一次竟然直接就赶她们走。于是在那些记忆里，舅母和曾经的姨夫一起，成了我最恨的人。
　　当时毕竟还小，也会有不想让着表妹的时候。有一次家里停电，只有我和表妹在家，可是很晚了爸爸妈妈哥哥妹妹他们也不回来。我自己也好害怕，坐在院子里等。表妹不停闹，我生气，打她一巴掌。她跑到门口很伤心的哭，我一下子好难过，好心疼。我跑过去看着她，最后终于抱着她哭。
　　之后发生了很多的事，姨父过来抢孩子，姨妈把孩子偷回来。舅母的白眼与表弟的欺负。姨妈奔波于生计，表妹没有户口连上学都成了问题。然后表妹在我们村上学。之后姨妈再嫁，新的姨夫一样对表妹不好。至今表妹只有在我家里的时候才自由，甚至嚣张，有时候心甘情愿大冬天跑到我家住一晚，然后第二天早晨走五里路，迎着冬天寒冷的风回去上学。
　　在这一整个过程里，我是一个旁观者，却同样是一个受害者，这些经历要我在还不必要的时间里提前学会了成长。并且为我以后的生活埋下了灰暗的基调。当有一天，我没有了小孩子的快乐的时候，那些灰暗铺天盖地蔓延过了我的整个世界。
　　我只是想要一个温暖的家的。我常说自己只剩下两三个愿望。一是家好，一是朋友好，一是自己的自由，能有一个自己的窝。其实那个家不只是爸爸妈妈哥哥妹妹，还有表妹和姨妈。而今姨妈有点变了，让我更加心疼表妹。希望穷尽自己的一切，让自己深爱着的人都能幸福的生活。
　　而我的家是我心里的最疼，是我最软最弱的一跟神经。我轻易不会触碰这个话题，因为每碰一次，我都像是死一次。其实并没有什么离奇，只是因为是我最最在乎的人却要我眼睁睁看着他们的疼痛，所以我只选择逃避。
　　就像书上写的那样，刚开始是个美满幸福的家庭。爸爸妈妈辛勤劳作，三个孩子优秀并且快乐。尽管不富裕，却自得其乐。之后98年盖新房，好象所有的不顺利都是从那一年开始的。
　　那一年，人们都说按照道家什么规律，不能盖东房，但是东边房间恰好是厨房，不得不盖。可是偏偏从盖了东房之后就出很多事。爸爸手也被砸伤。积蓄全花完了，一下子开始了贫困，长久的贫困。爸爸曾经是一个温文尔雅很有责任心的男人，然而终于在沉重的生活压力下变的暴躁，不停奔波，挣钱好象成了生命的全部。而他的孩子也开始长大，开始有了自己的思想，也开始给了他另外的难题，便是我哥哥。
　　哥哥开始骑自行车去五里地之外的县城去上初中。因为忙着修房子，爸爸忽略了对哥哥的教育。他终于被外面世界里的孩子带坏，逃了两个月的课最终被发现后坚持选择了退学。而这样一个选择让后来的生活里有了更多的麻烦。他离家出走过很多次，尤其第一次的时候。那个只在书上看见过的词却在我的家里变成现实。当时真的恐慌的以为再也找不到哥哥了，那个因为父母没空而带着两个妹妹把没炒熟没放盐的鸡蛋就给她们吃的人，那个在停电的夜晚带着妹妹坐在门口地上等爸妈回家的人，那个看着养大的小猫死了和妹妹一起默默难过的人。
　　他是我生命里不能缺少的一部分。从此我再无力承受家的不安宁。
　　哥哥和爸爸的战争不断，而且激烈到了不能想象的地步。站在他们中间，很多时候我都觉得自己真的撑不下去了。和妈妈妹妹一起站在中间为难，那样的时候，我连死的心都有。
　　哥哥直到今天依然是个不够成熟的人，太感性，太重感情，对朋友什么都可以付出，却不知道怎样对亲人表达自己的爱。任性，从来不愿意认错，不肯低头。他也不相信爸爸对他的爱。哥哥长大了，但是却像是停留在初中时的样子，犯了太多幼稚的错。他甚至不懂得好好背起自己的责任。我一直在等他长大，等他像一个成熟男人一样开始真正的自强自立。我曾经希望他找一个好女孩，希望那样一个女孩能教会他成长。但是终于在前年冬天，他娶了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女子。当时我不同意，但是没有人会管我的立场。只知道他们所谓的现实生活。当时不知道哥哥不喜欢她，只是抱着希望，希望他能变的像一个真正的大人。
　　可是我的希望很快破灭了。我不知道哥哥为什么会在这样的事情上也能让步，赌气的答应，也许是爸爸妈妈姨妈他们给了他压力，那么这真的是他最不该错的一件事。而这些也更增加了哥哥的叛逆。
　　其实哥哥也有自己的感情经历。他喜欢的哪个女孩子叫霞。我并不是很清楚他们的事。只知道他的认真。
　　霞家里开了一个小饭店，她的父亲是一个酒鬼，曾经喝醉酒后去农行推了那里的保险箱出来在大街上走，结果被关进看守所。霞的叔叔是刑警队队长。一个看待自己的侄女像亲女儿一样亲的人。
　　霞到外地上学，和哥哥之间的事我不知道。只知道他们分开了。
　　后来霞回来了。跟自己的父亲之间也老有矛盾，因为霞不喜欢他老喝酒，因为他每次喝酒都要出事。哥哥结婚的那年冬天，霞又因为父亲喝酒的事和他吵架，结果什么也没有带就离开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他的叔叔几乎把所有的工作交给了别人，自己来回奔走去找她。但是一直没找到。霞失踪了。一切希望变的渺茫。
　　快过年的时候，县城里发生了一起爆炸，霞的叔叔在现场被炸成重伤。侄女还没有找回来，自己也瘫痪在床了。他的整个下巴都被炸掉了。生还的希望都那么小。可是那个自己最疼爱的小孩子在哪里呢？世界真的可以这么残忍。
　　去年冬天的时候有一次听见哥哥说霞霞回来了。他的叔叔退休了，保住了生命，但是再也没有劳动能力了。
　　从现在的嫂子身上，我找不到亲人的感觉。总觉得她不是这个家庭里的一员。坦白说，我不喜欢她。尽管我知道自己这样不对，但是我真的不喜欢她。虽然很多时候都是哥哥的错，对她太冷落。但是她真的不是我想要的嫂子。
　　哥哥不是一个好儿子，却是一个好哥哥。尽管三兄妹与父母之间各自为政，谁好象也不了解谁真正的内心，但是凭着我那点有些过于强烈的敏感，我可以懂他。我气他任性，不肯宽容一点，考虑别人感受，要家安宁，又心疼他，爱他。爸爸妈妈和哥哥妹妹表妹的幸福是我愿意拿一切来换的，哪怕健康生命，哪怕就要心里的那个自己永远藏在心里。因为我爱他们，胜过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