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阿左林小说的外在形式对于汪曾祺的影响是分明的,那么阿左林笔下的西班牙小城与汪曾祺笔下的高邮、昆明和北京则有着内在同构的若隐若现与若即若离。若隐若现 我们可以看到阿左林笔下西班牙城镇的古旧、破败、荒凉,在这古旧的城镇中有着一个个的人生活其间,工匠、老人、王公贵族悉数都登场,他们无论何种身份,都被一种哀愁所环绕。他们似乎都无力抗争,在此种意义上,王公贵族与工匠并无不同。阿左林对他们同样关照与悲悯,对他们的生活和命运发出感慨。他们的没落与命运的无常更显示着伟大西班牙传统的没落。但阿左林在没落的他们身上倾注了心血,希望重现昔日的荣光。 在西班牙的诸小镇上,我曾经时常看着那些在自己的作坊里的铁、木和羊毛的工匠。在近代世界中,细巧而有耐心的手工艺是在很快地消灭下去了。但是在那些小镇的作坊中,我却赏识着那些匠人的爱,小心和感人的忍耐。那劳动者的全家分担着他的操作是常有的事。而那作坊的这样亲切的氛围,是和全镇的传统的氛围契合而为一的。他们身上寄放着西班牙的希望,阿左林热爱西班牙,赞美他们的爱与忍耐。 阿左林对古旧的西班牙小城的描写,这种感伤略带怀旧的调子,正契合了一些现代作家对古老中国的深情回眸。这种影响在汪曾祺身上颇为明显。汪曾祺自小就受到民间文化的熏陶,有人说汪曾祺虽出生于一个士大夫家庭,却从小熏陶的是民间文化,认为民间文化的熏陶对于汪曾祺最为重要。这是矫枉过正,汪曾祺正是自小处于一个士大夫家庭,才可以让他以一个孩童少爷的身份无忧地游走于大街小巷并全神贯注地观看。 如果我们将汪曾祺放在历史的角度考察,他描写的高邮是属于民国的高邮,消失的高邮,写的是对历史中人的温情回忆。阿左林和汪曾祺都对工匠贩夫走卒有着深厚的关怀。最为明显的是其《职业》一篇,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最终落脚到卖椒盐饼子的孩子身上。汪曾祺观看他们,用带着诗意的笔描绘出他们生活中的片段,但是这种诗意的笔触也是带着悲悯的。正如他所说,他有着儒家的人道主义精神。若即若离 尽管汪曾祺受到阿左林极大的影响,但还是与之有着极为明显的区别。 汪曾祺说阿左林是古怪的,他的作品虽然像一条河流,却是静静的河流,处处散发着感伤怀旧的调子。具体到人物层面,阿索林写底层人物,是具有极大的忧患意识的,忧患西班牙的未来?忧患于一个曾经鼎盛的国家在破败后的未来,会发出‘我们怎么办呢?’的问题,同样是一个哀叹,似乎是无力的呻吟。 但是汪曾祺却追求除净感伤主义,认为生活和作者的感情都经过反复沉淀,除净火气,特别是除净感伤主义,这样才能形成小说。汪曾祺描写的底层人物更近似一个真正的个体,更富有诗意,尽情地展现着属于个体的温情。 这就是汪曾祺与阿左林的最大区别。有人评价沈从文内冷,汪曾祺内热,此条评价也可以用之于阿左林与汪曾祺的对照上,阿左林内冷,汪曾祺内热。 除此之外,阿左林的静观态度让他有着更为深层的探索与追求,他面对古老的西班牙,感叹历史与时间,充满着对于时间的恐惧。而汪曾祺的态度是面对悠长的历史记忆进行娓娓叙说,用他的温情来展现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