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开过不一会儿,掌勺师傅来找老莫: 管理员,检查团的午饭怎么吃? 怎么吃,按规定,一饭一菜一汤。 老莫觉得,他应该这样回答,可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老莫确实老了,脊背明显驼起,两条腿站不直,比起三十年前在朝鲜战场的小莫,可谓判若两人。 再过几天,老莫就要退休了,今早起床,四岁的孙子抱着他嚷道:爷爷爷爷,你啥时才能不上班,和我在家玩儿啊? 老莫抱起孙子连声说:快了,快了 说这话的同时,一种难以名状的情感袭上心头: 真的快了?快离开朝暮厮守的岗位,离开朝夕相处的同志们了 论工作,老莫没说的,偌大职工食堂管理得井井有条,米面油盐酱醋柴,出出进进没生过半点差错。食堂是个婆婆妈妈的地方,没有像管自家事儿那样去操心费神,是不可能做到这些的。对此职工们对老莫没有不伸大拇指的。 当然,老莫也有挠头的时候。 每年,食堂都要接待几伙检查团。 老莫不怕检查,咱干的活一堆儿一块儿都在那摆着,通过检查促进工作,是好事么。 老莫挠头的是中午那顿饭。 对外来人员就餐,单位下发的红头文件规定得明明白白,可往往一到时候就走了样。吃饭掏钱天经地义,但那些人吃完嘴巴一抹,走人了,既便交钱也是象征性的,还不够打酱油。 每当这时,老莫就气不打一处来。 身边的人就劝他: 算啦,舍不出孩子套不住狼,现在就兴这个。 老莫说,我食堂工作是大伙儿干出来的,不是检查出来的,更不是让谁吃出来的。下次,下一次我非得 说也凑巧,就在老莫要办理退休手续的当口,今天真就来了一伙儿检查团,据说比往次检查都严,还要挂什么红牌黄牌 老莫当然清楚,对检查团不恭,后果不堪设想。食堂又不是他个人的,家大业大的单位,白吃几顿饭不至于伤筋动骨。可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多少年了,占公家便宜的事在他这就是行不通。做事要讲究个理儿,不就是挂个黄牌么,豁出去了,我老莫土埋脖颈也敢对天发誓:我问心无愧! 打定主意后,老莫狠下心,手指掌勺师傅,一字一顿地说: 按规定,一饭一菜一汤,每人收费一元! 检查团走了。一块金光闪烁的牌匾高悬在食堂前厅的门楣上。 老莫办完退休手续,久久地站立门前,两行热泪涌出眼窝,他急忙擦去,随即会心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