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根旺是六八届初中毕业生,他曾在东北边陲的三道湾大队插队落户生活了三年多,虽然离开三道湾这么多年了,可陈根旺至今难忘在东北插队落户的那段生活经历。 资料图片来源网络 1969年3月17日,那天的天气挺冷,空中的太阳时隐时现,不大不小的西北风就像寒冬腊月的风一样凛冽刺骨。下午两点半左右,两辆牛车缓慢地驶进了三道湾大队,在二队队部的院门前停了下来。后面的牛车上坐着五男二女七名上海知青,他们是来三道湾二队插队落户的,其中就有陈根旺。前面的牛车上装满了大包小包和木箱子,那是知青们的行李。 二队队长王来富早就等候在队部门口了,看到去公社接知青的牛车回来了,他就让几名社员把知青们的行李搬到了队部院内那三间西厢房的门口,让知青们自行选择房间。 知青们来到王队长面前,陈根旺先自我介绍,然后又让六名知青跟王队长打招呼并一一自我介绍。跟队长打过招呼,陈根旺和两名女知青先到房子内看了看,两间卧室一样大,女知青们就选择了稍微整洁的那间房子,男知青们把自己的行李搬进了另一间房间。这三间土坯房两头是卧室,卧室里各有一铺火炕,中间屋里有两个锅灶,一个锅灶烧一铺火炕,锅灶能做饭,算作是厨房。两铺火炕早就烧热乎了,知青们走进房间顿时觉得暖徐徐的。 第一顿晚餐算是接风饭,是王队长的媳妇和一名女社员帮忙做的。晚饭还算丰盛,有酸菜炖豆腐,豆腐是王队长为迎接上海知青专门做的。有榛蘑炖小鸡,那只鸡是王队长家打鸣的公鸡。还有疙瘩咸菜和木耳炒白菜,主食是玉米面饼子大米粥。 陪知青们吃过晚饭,王队长对知青们说:你们来到了三道湾,三道湾以后就是你们的家。我是二队的队长,也是你们的家长,有什么困难你们就跟我说。昨天我给你们磨了五十斤玉米面,给你们拿来了几斤大米,你们先吃着,过两天我去公社把你们的供应粮领回来,再上山给你们打几趟烧柴,吃住也就没什么大问题了。这样吧,你们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我安排人来教你们烧火做饭。王队长说完,起身告辞了。 三道湾大队共有三个生产小队,每个队二百多人。二队王队长排行老二,他家有一个儿子一个闺女,共四口人。王队长的儿子十九岁,叫王洪利,十五岁就开始参加生产劳动了。他的闺女叫王秋香,十六岁,也是十五岁开始参加生产劳动的。王队长的父母单过,身体都很好,他父亲还是队里的农把式,六十二岁了,还能背动一麻袋玉米。王队长家四口人四个劳动力,他家的生活水平在二队算是比较不错的。 知青们休息了两天,跟着王队长到公社粮站领回供应粮,又跟着王队长上山打柴,王队长真拿上海知青当自己的孩子,什么事情都为他们操心,大事小事都为他们着想,就连知青们吃的咸盐和点火用的火柴,王队长都从自己家里给知青们送过来。看看王队长的所作所为,知青们心里温暖又感动。 春耕春播生产开始那天,社员们都往田间运送土杂肥,因为知青们不会驾辕拉车,也不会赶牛,王队长就让知青们和社员一起往偏远的山坡地挑粪。他知道上海来的知青们以前没参加过这样的生产劳动,刚开始就让他们挑两多半筐土杂肥,并告诉他们刚开始学干农活不要着急,要慢慢适应。看两名女知青挑两半筐土杂肥还压得摇摇晃晃,他就让洪利(王队长的儿子)和秋香(王队长的闺女)把自己的垫肩(用旧布和棉絮缝制的一种棉垫,挑东西时垫在肩膀上,保护肩膀)给两名女知青垫上。 经过了一个春耕春播和秋收农忙季节的劳动锻炼,陈根旺他们渐渐适应了东北农村的生活环境,也慢慢学会了干各种农活。特别是那两名女知青,不光跟王队长的媳妇学会了贴饼子炖酸菜,还学会了摊煎饼。看看知青们在慢慢成长慢慢成熟,王队长很高兴。他逢人就说:谁说大城市来的知青吃不了苦,我们队的这些上海知青,啥苦都能吃,挖茅坑都不嫌脏。特别是那两个女孩子,推磨摊煎饼都学会了。 秋后决算分粮分红时,有的社员说知青们第一年参加生产劳动,不应该和社员们一样评工分,他们的工分应该低一些。王队长却说:人家上海知青大老远到咱这来插队落户,远离爹妈,多不容易啊,咱们宁肯自己吃亏,也不能让知青们吃亏。这事就这么定了,同工同酬,男知青和咱大家一样,一天十分工。女知青也和女社员一样,一天七分工。有的社员虽觉得有点不合理,知青们刚开始确实不会干活,他们真的不应该和社员们一样评工分。可队长发话了,谁也不好意思再反驳。 后来,陈根旺打听了在一队和三队插队落户的上海知青,他们的工分都比社员们低一分,队长更没给他们每人额外多分五斤水稻。 秋收结束后,地里基本没什么农活了,社员们虽然也天天出工劳动,但大都是磨洋工混工分,一天连半天的活也干不了。知青们暂时也没有什么可干的,陈根旺他们七名知青坐在一起商量了一下,想为乡亲们做点实事。最后,陈根旺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他说队里的社员基本都是文盲,他想利用晚饭后的时间,让大家(知青们)分散开到社员家教社员识字。这个想法得到了王队长的支持,陈根旺说他先教王队长一家识字,让王队长为社员们带个头。 只几天的时间,另六名知青都找到了施教对象,好多社员都愿意学习识字。后来王队长家又来了好几名社员,也跟他们一家人一起学习识字。陈根旺给知青定的目标是每晚教会社员五个汉子五个阿拉伯数字,要会读会写,还得知道是啥意思。有些岁数大的社员记不住,今天学会了,明天又忘了,知青们就耐心教,不厌其烦,直到学会为止。 过了一段时间,百分之八十的社员都主动要求让知青们教识字教算数,知青们就把两家合成一家或教完这家再去交那家。两名女知青就在知青们的住处,把年轻女孩子或女社员召集在一起,一起教大家学习识字。 通过两个多月的学习,好多社员都学会了简单的加减法,能认识报纸上的好多字,还有的社员能写简单的书信。就算再笨的社员,也能写出全家人的名字,也会一些简单的加减法。 再有两天就过春节了,王队长发话了,暂时停止教大家识字,也让知青们歇上几天。就因为知青们教社员识字这件事,二队的社员再也没人说王队长偏向上海知青们,再也没人说不该给知青评那么高的工分了。 年三十一大早,王队长的媳妇就端着半盆豆腐(王队长自己会做豆腐)跑到队部告诉知青们,说让知青们晚上去她家吃年夜饭,都得去,少一个也不行。 恭敬不如从命,太阳刚刚落山,知青们就拎着两瓶酒(之前在公社供销社买的)来到了王队长家,王队长和他媳妇正在外屋地(厨房)忙活,两名女知青见状,就要帮忙。王队长的媳妇把知青们推进里屋,笑着说:今天谁都不要动手,洪利和秋香也不动手,我就打下手,洪利他爹说要露一手给你们看看。炕上有瓜子和松子,你们都上炕。秋香,快招呼哥哥姐姐们炕上坐。 夜幕还没拉开,村子里已断断续续响起了鞭炮声,好多社员家的院子里亮起了红灯笼,空气中弥漫着肉香的味道,浓浓的年味笼罩了整个三道湾。 大约有五六点钟的样子,一桌丰盛的年夜饭摆满了那个大炕桌:蘑菇炖小鸡、红焖肉、猪肉炖粉条、油炸丸子,油炸土豆块,酸菜炖豆腐、木耳炒肉、干茄子片炖五花肉、最后两道大菜就是炖大鹅和杂烩菜。王队长原本要买一挂猪下水(猪头、猪蹄、猪肠等)的,可他没买着,就把家里那只大鹅给杀了。 看着这么丰盛的年夜饭,知青们心里既感动又忐忑,咋好让队长家这么破费啊?这得花多少钱啊? 摆齐了碗筷,就要开饭了,没看到洪利,陈根旺就问王队长:洪利哥去哪了?刚才还在呢。他去他爷家了,我大哥和我弟弟都在那过年,让他给他爷爷奶奶送些菜过去。王队长笑着说。 王洪利回来时,大家刚端起酒杯,王队长让儿子坐在他身边,笑着对知青们说:今天在我家过年,你们就当在自己家过年,有什么委屈,有什么心里话就说给我听,我尽量给你们排忧解难。这近一年来,你们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累,咱共同举杯,让这一年的苦累和委屈都随着这杯酒咽下去吧。过了今天,又是新的一年了。王队长说完,领头干了一杯酒,女知青和队长婶子(王队长媳妇)也破例干了一杯酒。 一顿饭吃到半夜,等吃完了队长婶子煮的饺子,这顿年夜饭才算结束了。收拾碗筷时,队长婶子谁都不让动手,她笑着说:你们今天谁都不要动手,就当在自己的父母身边,好好享受一下,也可以跟我撒撒娇,就当我是你们的妈妈,我愿意看着自己的孩子跟妈妈撒娇。听了队长婶子的话,知青们都流泪了,七名知青异口同声喊了一声妈妈。 那顿年夜饭,几乎花光了王队长一家四口人一年分到的红利。那顿年夜饭,也是三道湾大队最奢侈的一顿年夜饭。 春节过后,队里还是没有什么要紧的农活,知青们继续教社员们识字写字,他们还到山上打了几天烧柴。 元宵节前两天,公社书记和知青办主任到三道湾大队来突击检查,主要是关心了解知青们的生活情况。当时二队的知青们正在居住的地方教社员们识字写字,公社书记当即让在场的社员写自己的名字,写大队的名字,那几名社员都能写出来,还能计算简单的加减法。 这下可了不得了,公社立即召开了知青表彰大会,陈根旺他们七名知青被评为知青扫盲先进个人,他们还被评为全公社的模范知青集体户。 1972年秋天,陈根旺应征入伍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他戴着大红花离开了他生活了三年多的三道湾大队,成了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战士。 时隔这么多年,陈根旺还念念不忘在东北插队落户的那段生活经历。时隔这么多年,他至今难忘在老队长家吃的那顿年夜饭。 作者:草根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