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有水,有水的润泽才灵性;要有雾,借雾的氤氲方雄奇;要有雨,因雨的迷蒙就温婉。苏轼曾感叹揽胜遍五岳,绝景在三清。那应该是他见到水洇染雨雾迷幻之后的三清山吧。 一个四月中旬的午饭后从南昌出发,抵达三清山下已是夜色阑珊了。夜色深处的三清山,黑黢黢的,静默无言,宛若悟道修行的隐者,又恰似遗世独立的高人,甚是神秘,漫患期盼。三清山位于江西与浙江交界处的上饶市玉山县紫湖镇境内,古为饶、信、衢三州之会,因山有玉京、玉华、玉虚三峰,如道教所奉玉清、上清、太清道教所奉的玉清、上清、太清列坐,故名。十四亿年沧海桑田,形成了三清山举世无双的花岗岩峰林地貌,留下了奇峰怪石、古树名花、流泉飞瀑、云海雾涛四绝景。 早晨,坐上索道穿行在云雾之间,薄薄的雨雾山岚缠绕着墨黑色的山,峻峭的山峰若隐若现。细蒙蒙的雨,冷飕飕的风,湿漉漉的石,隐绰绰的树,雾濛濛的山,一幅大写的泼墨山水。数千米长的栈道,蜿蜒于悬崖峭壁之间。徜徉在如带如链的栈道,形态各异的山峰亦真亦幻,虬枝盘旋的松树时隐时现。出没在云雾之间,遨游于清虚之境。随雨雾升腾变幻,恍若瑶林仙境,或是蓬莱神山。让人欲乘风归去,所有的俗世烦恼,似已随雨雾飘散,成了过眼云烟,唯有闲云野鹤的超然、吉光片羽的欣然与天人合一的陶然。霎时,云开雾敛,红日照耀着千山,白云轻拭着脸颊,苍鹰盘旋于脚下,蓝天亲近在身边。 走过西海岸,沿着石阶蜿蜒而上,便是三清宫。自晋朝葛洪来山以后,便渐为道家所青睐,遂成道家修炼之场所。史载,东晋葛洪曾于山上宣扬道教教义,成为三清山道教的第一位传播者。唐时,道教被奉为国教,方士与学子穿行往返于大江南北,三清山的道教也随之兴盛起来,香火不断,遂有方士在葛洪结庐炼丹之处营建了三清山上第一座道教建筑老子宫观,被后世称为三清福地。唐末信州太守王鉴奉旨抚民,见风光秀丽、景色清幽,卸任后即携家归隐于此,宋时其后裔捐资兴建道观,遂成道家洞天福地。北宋笃信道教,奉老子为太上老君混元上德皇帝,修建了葛仙观、福庆观、灵济庙等,三清山一带开始出现成批的道教建筑。据元人鲁起元在《游三清山记》记载,是时三清山大动土木,扩建了三清观,石刻了石仙君、葛仙翁、李尚书、金童、玉女、潘元帅等塑像,山上景物、地点也以仙人桥、雷公石、判官石等道教称谓命名。明朱元璋推崇道教,以张天师为全国教主、贵溪龙虎山为道教活动中心。距龙虎山仅三百里的三清山,道教建筑如雨后春笋般出现,遂建起了龙虎殿、方士羽化坛、玉零观、纠察府、演教殿、九天应元府、潘公殿、方壕上、天门石坊、飞仙台、流霞桥、石阶众妙千步门、冲虚百步门等建筑,重建了三清观,改建了三清宫。 如今山间岭上,道观密布,可与青城山、武当山、龙虎山媲美,又有露天道教博物馆之美名。道教文化与自然景观水乳交融,三清山也随着道教文化的兴盛衰落而起伏于历史与人文的脉络中。遍布全山的古建筑,共有230多处,均以三清宫为一个中心(无极)、前后两殿为阴阳二极(太极),向四面八方辐射,并与自然景观巧妙的交织在一起,相互因借,相辅相成,融为一体,巧妙地形成道家太极八卦图。这些建筑群落不仅在总体布局上体现了道家的宇宙观,而且在每一景物的设计上,无不阐释出道家有无相生的变易法则。有条不紊,形成一个奇妙的有机整体,如风门逍遥路、众妙千步门、冲虚百步门等,往往于迂回曲折处豁然开朗,于山穷水尽处柳暗花明。 在宋代初修、明朝重建的遗址前,三清宫早已不见唐时的踪影,只有砖石块搭成的殿堂阒然无声。岁月流逝,这座曾殿由风扫、门被云封的道观,如此寂寞简陋。殿前一道不知何时所竖的石头牌坊上,丹笔写着三清宫三个大字还铮亮如许。旁边一块硕大的巨石和殿前的香炉静默地陪伴着沉寂的主殿。是处为平顶松荟萃之地,上百年的松树或如虬龙飞腾、华盖张开,或似凤凰展翅、连理同根。云雾时飘时散,阳光搂过枝叶,斑斑点点晃动,古拙而又自然。殿共两层,供奉着老子和观音,佛道齐聚。往殿东一里许的悬崖之上,天然花岗岩雕砌成的六层五面的风雷塔兀然挺立,此塔正处风门,为镇雷之用,历经千年风雨,至今巍然不动,被誉为三清山上道教建筑的灿烂明珠。 过三清福地走两公里,便是最高峰玉京峰,为观日出的最佳处。向南便是众多造型奇特、逼真的峰峦。下山路上,便有思春女神与巨蟒出山的怪石。86米高的坚硬石峰呈现出丰腴柔美的形态,形如少女,似在静静地沉思冥想着人类的未来,以一副天然造化成的优美剪影,留给世人无穷无尽的遐想。128米高的巨石顶部扁平形似蟒头,颈部至腰纤细又如蛇的身段,最细处直径仅约7米左右,孤独凌空、昂首云天。云缠雾绕时,蟒头窜动,蛇身微摇,吞云吐雾,撼天动地,似要破山而出,直欲腾空而去。蟒身上几道横断的裂痕,感觉随时都会断裂倒塌,可它风风雨雨经历了亿万年,照样巍然屹立。 回望三清山,雨雾已悄然逝去,天地清朗,千山竟秀,万壑毕现。或万仞壁立,谷如刀削,岩如朝笏;或松立峭壁,嶙嶙巉岩,虬松盘曲。恍惚间,一切都幻化成奇峰怪石,沐浴着响云荡雾,辉映着日出晚霞,离合成蜃景神光,滋长出虬松丽鹃。心胸也为之豁然开朗,无论建筑、神像,巉岩、虬松,还是云雾、花鸟,名缰、利锁,在这与世无争寂静而生机勃勃的三清山,只要能与天地自然融为一体,便自在逍遥,可有可无,概不例外。这也许正是自晋以来无数修道、悟道之人络绎不绝而至的缘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