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祭荷叶生时春恨生

　　今日又雨，断续缠绵！
　　站在窗前看雨久了！有些神思不属，今日的雨，是否也同样打在那一年的团团莲叶上？
　　奶奶告诉我，在我出生以前，房前屋后，处处是水，家家有花，随处是碧荷田田！
　　所以，这个不大的小镇，名叫藕塘！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似乎，时光就在我调皮捣蛋的身影于莲叶、莲花的穿梭间，悄然而过！
　　春夜静谧，披散的发丝随意地轻抚双肩，窗前灯下，手握一卷《爱莲说》：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当时读来，但觉口角噙香。浑不知，窗前光影摇曳中，已然田田八九叶，散点绿池初！
　　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采菱小舟划过清涩年华，我的梦，在豆蔻香中的《西洲曲》里，含羞初绽：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
　　那时候，哪里知道，荷叶生时春恨生，荷叶枯时秋恨成。只在莲下羞红了双颊，悄悄叩谢命运的垂怜：留得亭亭盖，雨中遮鸳鸯。
　　多年以后，再见莲，是在一个关于西藏喇嘛美丽的传奇故事中：
　　相传在一次围战中，一个士兵正要用枪打死一位老喇嘛时，喇嘛对那个兵说：你可以等一下吗？
　　早晚也是死，为什么要等？那个兵说。
　　他的话还未说完，喇嘛已腾空而起，飞上数丈，霎时又坠落下来，落地时竟是盘腿而坐，原来他已经进入禅定，神识脱离而圆寂了。
　　他的眼角还挂着一滴晶莹的泪。
　　喇嘛为什么瞬间坐化呢？原来佛经记载，杀阿罗汉、出佛身血者都要堕入无间地狱，这位喇嘛悲悯要弑他的小兵，为免他造下恶业，宁可提前结束自己的今生。那眼角的泪，正是莲花上最美的露珠。
　　那一刻，我看到了佛前青莲的慈悲！宁伤己，勿伤人！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茫茫人世，相遇相识是缘，相依相知是缘，惜缘，方不负前世佛前的千叩首！面对有缘之人，伤之何忍？
　　尤其，是当自己游走在生死边缘，如同一个睿智的先知，可以预见地看着生命一丝一缕、片刻不停地从躯体中抽离，偏偏无法改变任何一点点的现状。就好象某个黄昏的雨后，我从泥地上捡拾起那朵陨落的红山茶，看着它在我旋转的指间，依然红颜璀璨，却终究无法改变凋零的命运！也许，在一个微笑后，一次握手后，一个回眸后，一个翩然的转身后，我们就再也无法再次拥抱曾经的温暖！一别，便是永诀！一念及此，我如何能不爱惜。不管是一条随性的游鱼、一带摇曳的水草，甚至，只是惊鸿偶尔投映在莲身边的一抹淡影。我都深深感激他们在我此生、甚至只是此刻的给予和成就，给予我哪怕是刹那的温暖和美好，即便是有心或无意的伤害，也是成就了我对于痛苦、对于幸福的顿悟，所以，同样感激！
　　因此，风雨沧桑，而我，宁可微笑着，善意的面对迎面而来的千姿百态！
　　今日偶翻旧卷，指尖轻触，是徐志摩的《沙扬娜拉》：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象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那样温柔细腻的笔触，该是出自同样温柔细腻的心吧！这是一个懂花的人，也懂花一般的人！所以才有了24岁的徐志摩对16岁的林徽因的一见钟情！
　　那样一个清新如雨后新竹一般的女子呵，那样的美丽、灵性而又才气四溢，该当是每个男子都会倾心的吧！
　　只是，绿竹含新粉，红莲落故衣！在徐大才子为了自己的爱情如痴如狂的时候，与他结缡七载，且育有一子的结发妻子张幼仪，身怀六甲之际，挺着便便大腹，需要面对的，却是丈夫在提出离婚的同时，要求她堕胎的命令。而徐大才子甚至连到哪里堕胎，怎么堕胎都没有丝毫兴趣过问。
　　当时的张幼仪愕然，不知所措，我听说因为有人打胎死掉的。她说。
　　还有人因为火车事故死掉的呢，难道人家就不坐火车了吗？徐大才子的回答更让我愕然。难道，果真多情的人，也是最无情的么？
　　甚至，为了追求自由的爱情，徐志摩不辞而别，撇下独自一人，漂泊在异国他乡的怀孕妻子，玩起了失踪！直至张幼仪孤影伶仃，远赴德国，以依兄长，产下幼子后，徐志摩才又突然出现，却也只是为了逼张幼仪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更有甚者，提出：不做徐志摩的太太，但要做徐家的媳妇！
　　张幼仪还是在那张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被迫成为中国第一个离婚的女性。此后张幼仪还经历了失去幼子之痛，但她还是在哥哥的鼓励下完成了学业。1927年张幼仪回国，先后在东南大学当德语教师、创办云裳服装公司、担任女子商业储蓄银行董事、负责二哥创立的国家社会党会计事务等等。
　　在解除与徐志摩的婚姻关系后，张幼仪仍然代徐志摩在公婆膝下尽孝，抚养长子成人。甚至代他掌理徐家产业！在徐志摩穿着有破洞的裤子到张幼仪处探望其父母时，张幼仪还亲自给他定制了两套高级时装！在徐志摩飞机失事，时任妻子陆小曼拒绝认领遗体时，也是她为他料理丧事！多么可笑的结局，活着时那般渴望飞离的人，死后却要自己生前遗弃的女人来为他拾骨！
　　即便如此，张幼仪仍然爱屋及乌的在徐志摩逝世后，每月给陆小曼寄生活费，直至1950年她自己移居香港。
　　或许张幼仪没有林徽因的才情，没有陆小曼的风情，但却有着自己独有的莲一般的真性情：开花浊水中，抱性一何洁？这样莲一般洁净的女子，莲一般清透的女子，莲一般慈悲的女子，又如何能让人不重？不怜？不爱？
　　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碧波间。还与韶光共憔悴，不堪看。奈何，张幼仪这一生，究竟是误尽三春好光景！
　　所以，如同我依旧承认徐志摩的才情一般，我也依然喜爱莲。在QQ上组的一个同学群，名叫藕花深处。群简介便是这样写的：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回首来时处，藕花向晚塘！我想，那菱歌声中采莲归的日子，依然是我今生心头最暖的记忆之一吧！
　　只是，今生，乃至他生，我却是再也不愿做莲一般的女子！
　　杨柳回塘，鸳鸯别浦，绿萍涨断莲舟路，红衣脱尽芳心苦。当年不肯嫁春风，无端却被秋风误！
　　六月江南，窗前数雨！我悄然凝伫，细数过往，已尽成空，算人间事，大抵未足追思，此刻能被我握在手中的，不过一盏茉莉花茶，垂首，看浮茗清浅，抬头，依然是雨细如愁，很想轻轻问一声：谁人记得？潋滟流光中，竞折团荷遮晚照的采莲人？
　　后记：近日学书，观先生落款为荷月，方蓦然惊觉，又是一季梅子熟！今日，檐外雨细飞新愁，帘内衣润费炉烟！故纸堆中，翻出八年前旧文，本以为，已是古井不扬波，却未料，依然字字扣心扉！果然这么些年，炼心无寸进！
　　另：文中图片，皆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