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6月17日,是日本昭和时代著名女演员原节子的95岁生日。纪实文学作家石井妙子带着鲜花和信件来到这位昔日名伶家中拜访,这已经是她数次登门了。 原节子的侄子和侄媳热情接待了石井妙子,而原节子本人再一次拒绝了出面会客,委托侄子转告客人身体很好。石井妙子只能满怀遗憾地离开了。 三个月后,原节子与世长辞,走完了传奇的一生。意外走红的一代名优 会田昌江于1920年出生在日本横滨的一个商人家庭,父亲是一家生丝批发店的第四代店主,家境富裕。 昌江在家排行老七,上面还有2个哥哥和5个姐姐。 上世纪二三十时年代,经济危机席卷全球,生丝出口疲软,靠经商为生的会田家族也陷入了经济危机,正在读中学二年级的昌江因为交不起学费被迫退学。 昌江的二姐夫熊谷是一个导演,向退学后的妹妹发出了做演员的邀请。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她点头答应了。 1935年,昌江在电影《年轻人勿犹豫不决》中饰演一个让男同学神魂颠倒的美丽女子,导演田口哲在随笔中夸她有清澈、绝美而炽热,制片厂的厂长随口为她起了一个艺名:原节子。 这个名字在后来火遍日本。原节子早年的电影作品有着浓厚的政治色彩。 1937年,日本当局为了发动战争,在全国推行国民精神总动员,并在两年后出台《电影法》,强制电影人制拍摄政治宣传类型的电影。出道不久的原节子就出演了日本、德国的合拍片《新乐土》。 影片男主在德国留学多年,受到西方文化影响,本欲娶德国少女为妻。在回到日本后又被温柔刚烈的未婚妻感动,对日本文化产生了强烈的认同感,决定和未婚妻一起前往新乐土开拓未来。 而这部电影中宣传的新乐土,就是日本当时侵占的中国东三省。 该片于1937年在日本上映,原节子因此一夜爆红。她与姐夫熊谷等人赴柏林、巴黎、纽约、洛杉矶好莱坞等地宣传。在德国,原节子受到了纳粹德国宣传部长戈培尔的热情款待;在巴黎,她结识了法国影坛大腕让雷诺阿导演;在好莱坞,她跟导演约瑟夫斯登堡结为好友。 (1937年,原节子在柏林大使馆) 在军国主义席卷法西斯国家、日德缔结同盟的时代背景下,《新乐土》这部影片无疑具有强烈的意识形态宣传色彩。也因此成为原节子演艺生涯中抹不去的一个污点,为她在后来带来了大量辱骂。 二战结束后,全世界都在呼吁和平,反对战争。 美国驻日盟军总司令部向日本电影界发出了指示,要求未来的日本影片清除军国主义色彩、讴歌和平与自由。 (原节子在柏林街头) 黑泽明的《我对青春无悔》就是在这时候问世的。 原节子在此片中饰演女主角八木原幸枝,演绎了一个贵族小姐曲折的一生,塑造了一个日本影史上从未有过的具备反抗精神、敢于直面命运的女性形象,获得了巨大反响,盟军司令部也对此片十分满意。 此后,她又出演了不少以坚强的意志迈向明天的贵族小姐。最典型的代表就是《安城家的舞会》:一个日本男性难以接受旧制度的消亡,原节子饰演的小女儿救下了打算自杀的父亲,挽救了溃败的家庭。 (原节子照片) 在此类电影中,原节子大多衣衫素净、面带笑容、声音轻快,带着让人安心的幸福感。麦克阿瑟与日本美人 战后的日本被美国控制,被派往东京的美国远东军总司令麦克阿瑟成了日本的无冕之王。 1945年9月8日,麦克阿瑟带领8000美军进驻东京。他刚进入盟军总部,就有一群涂脂抹粉、衣着艳丽的日本女人围上前来,端茶递烟,热情无比。 美国人戴维贝尔加米尼在《日本天皇的阴谋》一书中,记录了这段历史:1945年8月23日,在日本警察总厅的指示下,东京多家艺伎茶馆、酒吧、妓院的经营者联合成立了一个招待盟军士兵的‘游兴会’。几周之内,‘游兴会’便在东京开设了33处服务性企业。。。。。。。。‘游兴会’还邀请了艳名远扬的艺伎向姑娘们传授取悦男人的诀窍。 麦克阿瑟在东京的占领军总部旁边有一条从日比谷公园延伸至东京宝塚剧院的大道,长约800米,是当时最著名的情色街,街头随处可见拉客的卖淫女。 麦克阿瑟从自己的窗户就可以看到这一景象,但是他并未表示强烈的反对。 (麦克阿瑟和裕仁天皇) 日本人妄图用这种方法软化美军对日本的强硬态度,从而帮助天皇和战犯们逃脱严惩。而最高统治者裕仁天皇显然对此事持默许甚至是支持的态度,为了保留君主制度,他下令要求内阁大臣卑躬屈膝地阿谀奉承麦克阿瑟,投其所好。 日本高层向麦克阿瑟进献了大量黄金,储藏在瑞士、美国、香港的银行金库中,甚至使用了美人计。 而那个被作为礼物送给麦克阿瑟的人,就是著名艺伎原节子。 (原节子照片) 原节子颇受麦克阿瑟的宠爱,利用吹枕边风的机会,帮助许多战犯逃脱了惩治。 当时日本民间将其奉为民族英雄,吹捧原节子为日本赛金花,全国各地车站、码头、酒店、舞厅、旅舍、浴室等公共场所无不高悬原节子的大幅照片,以示尊敬和赞美。 在黄金和美人的双重攻势下,麦克阿瑟不顾中国、苏联、法国、澳大利亚、新西兰等国反对,通过了新的日本宪法,保留了天皇制,但是与此同时对天皇的权力也做了一定限制。 (战后日本从事特殊行业的女性) 新宪法秉承三大原则:1、保留天皇制,但天皇的权力必须受宪法的限制并附属于人民的最高意志;2、日本承诺永远放弃战争和战争准备;3、废除日本国内现存的一切封建制度。 此外,麦克阿瑟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日本民主建设,扩大了日本女性的权力。 在战后第一次国会选举中,因为是首次允许妇女参政,原节子获得了25。6万张的选票。麦克阿瑟还特地致信道贺。 朝鲜战争时期,麦克阿瑟遭到国会弹劾,被杜鲁门总统调离日本,他和原节子的关系也就此画上句号。银幕前的荣耀与悲伤 进入上世纪五十年代后,原节子迎来了事业高峰。 她最有代表性的作品是与小津安二郎合作的《东京物语》、《晚春》和《麦秋》,这几部电影也被西方媒体追认为日本电影的最高峰。 1952年,原节子凭《麦秋》斩获了日本电影文化奖的最佳女主角奖。但高处不胜寒的隐忧随之而来,她在采访中说:人一旦年纪大了,别说出演配角了,连露相的机会都可能没有。一旦到达巅峰,今后脚下的路便只剩下没落。 次年拍摄的《东京物语》让原节子名垂影史的同时让她感到精疲力竭。影片上映后,她在访谈中说,其他演员对演艺这份事业心存期待,所以都在拼命地努力奋斗我最近照镜子,都会发现自己的面庞被阴影笼罩。她形容这阴影为挥之不去的精神苦闷。 1957年,原节子出演了《东京暮色》。她为这部电影投入了极大精力,影片却反响平平。这次挫败原节子大失所望,她在一篇文章中写道:观众不买账,我对自己的演技也挺失望的。明明那么努力,效果却也不过如此。 (《东京物语》海报) 从那之后,她拍片数量锐减,反而将大部分时间花在了读书、打网球、游泳上。 在原节子的演艺生涯中,对她演技的褒扬和批评一直同时存在。佐藤忠男曾经评价她的表演细腻处不如高峰秀子,情感内敛不如田中绢代。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媒体也将原节子描述为绣花枕头。即使是多次合作的伯乐小津安二郎也曾说:她的戏路有点窄。 原节子出演的最后一部电影是1962的古装片《忠臣藏》,这一年,她42岁。 这部电影的主角是武士,原节子饰演一位武士的妻子,总计只有十分钟戏份。在此片中,她的牙齿被染黑,发髻花白,显得比实际年龄苍老。 妻子的最后一场戏是带小儿子与即将赴死的丈夫和大儿子诀别。她沉默着低头说:那我们走了,你保重。 这也是原节子和日本影坛的诀别。 (步入中年的原节子) 1963年,在小津安二郎的葬礼上,原节子最后一次出现在公众视野内。据一同参加葬礼的人所说,她站在玄关处哭泣了好久。终身未嫁孤独终老 1964年,息影后的原节子搬到了位于镰仓的二姐和姐夫家,改回了原来的名字:会田昌江。曾经有12万影迷署名请愿她复出,她都不予理会。 对于原节子为何如此决绝地告别影坛,一直众说纷纭。 (个人传记《原节子的真相》) 身体病痛、容颜衰老、陷入演技瓶颈,都在某种程度上促使她做出了选择。也有人认为,性格内向、不善交际的原节子走上演艺道路本就身不由己,明星的光鲜对她来说,也许本就没那么重要。 原节子终身未婚。 她从二十多岁起就频繁地被媒体催婚。人们对她的想象就像《麦秋》里同学对纪子的想象一样:在花园种着美丽的鲜花,听着肖邦的音乐,在午后的阳台,穿着洁白的毛衣,逗着小狗玩。 (《晚春》中的原节子) 甚至有媒体认为,婚姻体验可以提升演技,连小津安二郎都赞成这个观点。 而原节子显然对这些看法嗤之以鼻。她早在1947年接受采访时就曾说过:我不是在否定婚姻的意义,但我认为若想弥补自己演技中的缺陷,不一定非结婚不可。 原节子曾和一个学者聊天时谈到结了婚自己会被丈夫像狗一样栓在家里,而男人是不可信任的。她还开玩笑:男孩子是应该由男人去生出来的。 这种对婚姻悲观而绝望的态度决定了她无法找一个人相伴到老。 晚年的原节子愈发避世,就连邻居也没人见过她的身影。她年轻时曾表示退休后希望随心所欲地去国外旅行。显然这个想法并未实现,别说旅游,她甚至都不在外面吃饭。 原节子60岁生日前后,有杂志拜托一个演员牵线采访,她在电话里谢绝了这个请求。 她似乎刻意避免出现在大众的视线里,让当年那个美丽动人的原节子形象永远留存在世人心目中。 2015年9月5日,日本昭和时代巨星、女演员原节子于因肺炎在日本神奈川一家医院内去世,享年95岁。去世当天,只有少数几位亲友守在身旁。 (原节子纪念仪式上的相片) 为了遵从她本人不要张扬的遗愿,葬礼低调而朴素。 日本的女儿、永远的圣女这些光环笼罩了原节子的一生。随着她的逝世,一个时代落幕了。 参考资料: 〔1〕张宇欣。历史丨原节子百年诞辰永远的日本女儿、妻子和母亲。南方人物周刊 〔2〕陆立之。东京暗访:裕仁天皇贿赂麦克阿瑟。中国文史出版社 〔3〕秘战后日本自主审判阴谋曾派美女色诱美军(图)。环球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