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庙本来是可以不毁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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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庙本来是可以不毁的，但它毁了。
　　在小太白山，它没挡什么人的道，也没记什么人的仇啊。可一个时代与它有仇：它是四旧，迷信，是旧时代的产物。更重要的是，一些人靠毁掉它扬名。毁掉一个地域里的标志物，是需要充足理由的，至少也要找一个说得过去的借口。可那个时代不需要理由，甚至不需要借口，因为那个时代本身就是借口。位于小太白山下的某村，毁庙的人有三：一个得了偏头疼，无药可治，一次用竹竿打杏的时候，不小心碰上了电线，被电打死；一个拖着拐杖，颤颤怕怕的，生活极不利索，萎缩到老；还有一个，偏瘫在床，被时间按住了阀门。这倒与民间的善恶观一致，拆庙毁寺的人，结局大多是悲惨的。
　　几十年过去了，回望那段历史，未免会有些遗憾。是的，历史需要反思，可不管怎样反思，代价是巨大的，结果不可回逆。这座始建于公元192年的东汉古庙，据守在海拔1198米的小太白山顶上，多间庙殿勾连，错落有致，苍松翠柏相牵，仙气充盈，四围群山渐密，目驰神畅，是何等极致、触动心智的景象。距今1800多年的历史，历经数次修缮，规模应该不小，甚至可以说气势恢宏，有多尊神像供奉其中。
　　在民间，神和仙大多是合体的，神是世间的能人和英雄，仙则是飘逸脱俗的摆渡者。神仙在民间地位之高，那是毋庸置疑的。穷苦人敬，富人也敬，恶人也不敢马虎。因而，神在法律不完备的社会，或者说在公正不能施行的地方，是一个能洞察善恶、获取公正、延续生命预期的存在，是俗世的信心寄托。有些人偷偷地来到庙里，述说自己做过的事情，以求得内心的安静，有点像西方教堂里的忏悔。有些做过恶事的人，也来太白古庙，祈求诸神原谅，结果一看，无庙无神，不知内心是一种怅然，还是释然？
　　小太白山的庙、神像是没有了，但人们心中的庙和神像还是有的。重登小太白山，也是缘于对一方山水的执爱。能有一个地方，可以把一部分自己置于山水之间，听任时间的流失，荡放自己的思绪，未免不是一种幸遇。小太白山下，金水河缠山细行，也许是不想走得太快，这些水疏于流淌，堆成湖蓝之色，间歇的沙滩与之依偎，群鸟赤足其间，就连世界珍禽朱鹮也偶尔翔其一二，河涧龟石列列，嶙峋别致，特别有一块凸出的石块，像龟首，与逐渐隆起的山坡相连，确有龟驮太白之意。金水过集镇南流，汇入了江淮河汉之中的汉水这一古老中国水系的怀抱。山道盘旋而上，房舍犹显，路边落光叶子的杮树上红星点点，是一些还未落去的红柿子，远看像一些被一再缩小的红灯笼。上到山上，阳光敞亮，风清云淡，视野豁然开朗。
　　古庙虽毁，但在庙基周围，还有一些遗存，有刻有草纹、花纹的古砖，精雕的动物石墩，还有一个酷似磨盘的石器，椭圆状的，里边凿有桃边状的凹槽，像是流水用的，样子如农村的小磨。旁边还有石碑一尊，清代道光年间立的，字迹清晰，语词简明，虽书写平常，却也让人明白了一座古庙历经的时光。玉皇庙在太白庙之西，有一尊民国三十三年的石碑，已看不清内容，无疑也是祈福之类，以完成上苍对贫苦百姓的护祐。
　　最让人惊奇的，还是山顶有直径数米的水池，大爷池和二爷池，位置之高，叫作天池也不为过，它们是小太白山的两只神采斐然的眼睛。大爷池在太白古庙与玉皇庙之间，东边不远是二爷池。池边柳树古朴苍苍，宛若精神矍铄之人。冬天了，叶子落下，厚厚地漂于池边，仿佛池里漂着数百年的时光。池里常年有清水冒出，虽高在山顶，却不曾停歇，干旱时节也是如此，因而有圣水之象。若是朗朗月夜，或星辰皓繁，那必是另一种阔畅广袲的气象：池月互映，星语辰言，风起水荡，涟漪率然。池边芦苇款款，寸步尺遥，似古代书生翻动山水的纸扇。悠然的青草翠色可捏，随风摇曳。时而风止，水面清平，气息渐渐舒缓，万物似静止之态。忽有一蛙跃入池中，扑通一声，打乱星辰的密语，却又是何等之象。
　　（文肖建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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