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的颟顸与无奈

　　武松的颟顸与无奈
　　吴营洲
　　武松从东京返回，来到其兄武大家，只看到迎儿，但不见他的哥哥、嫂嫂了。他问迎儿，迎儿只是哭，不做声。正问着，隔壁王婆听得是武二，生怕决撒了，只得走过帮着迎儿支吾。武二见王婆过来，唱了个喏，问道：我哥哥往那里去了！嫂嫂也怎的不见？那婆子道：你哥哥自从你去了，到四月间得个拙病，死了。武二道：我的哥哥从来不曾有这病，如何心疼便死了？王婆道：都头，却怎的这般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今早脱下鞋和袜，未审明朝穿不穿。谁人保得常没事！武二道：今嫂嫂往那里去了？婆子道：他少女嫩妇的，又没的养赡过日子。胡乱守了百日孝，他娘劝导，前月他嫁了外京人去了。
　　武二听言，沉吟了半晌，便撇下了王婆出门去，径投县前下处去。由此可知，武松是信了王婆的这番话。
　　第二天，武二在街上访问街坊邻舍：我哥哥怎的死了？嫂嫂嫁得何人去了？那街坊邻舍，明知此事，都惧怕西门庆，谁肯来管？只说：都头不消访问，王婆在紧隔壁住，只问王婆就知了。有那多口的说：卖梨的郓哥儿与仵作何九二人，最知详细。
　　武松找到了郓哥儿。但郓哥儿只知道潘金莲与西门庆通奸，也只知道潘金莲被西门庆娶了家去，至于武大是如何死的，如何验的尸，如何下的葬，一概不清楚。而仵作何九，已于三日前走的不知去向了。
　　此时的武松应该清楚，最为知情的，当是王婆。因为街坊邻舍告诉他了：王婆在紧隔壁住，只问王婆就知了。可是反信了王婆的一番言辞，竟没有再去找她。这当是武松的一大颟顸处。
　　毋庸讳言，在头脑及口齿方面，武松与王婆绝不是同一个重量级，他若再去找，那王婆依然会三言两语打发掉他，并把他说得心服口服。
　　可是话说回来，倘若武松偏是不信王婆，偏是再三盘问，而王婆又死活不说咋办？动粗吗？
　　此时的武松，还是相信法律的。于是他带着郓哥儿去县衙告状。
　　到第二日，武二早起，先在陈先生家写了状子，走到县门前，声冤起来。知县看见，认的是武松，便问：你告什么？因何声冤？武二告道：小人哥哥武大，被豪恶西门庆与嫂潘氏通奸，踢中心窝。王婆主谋，陷害性命。何九朦胧入殓，烧毁尸伤。现今西门庆霸占嫂在家为妾。现有这个小厮郓哥是证见，望相公作主则个！因递上状子。知县接着，便问：何九怎的不见？武二道：何九知情在逃，不知去向。
　　其实，此时的武松，并不知道武大曾被踢中心窝，因为当时在场的只有西门庆、潘金莲。而对王婆主谋，陷害性命诸事，武松也实无证据。
　　可是，武松既然知道现今西门庆霸占嫂在家为妾，便会意识到王婆所说的潘金莲前月他嫁了外京人去了是谎话啊！有此一句破绽，便可质疑其他的话啊！可武松却无是想，真真颟顸得可以！
　　而此时，知县、县丞、主簿、吏典，上下都是与西门庆有首尾的，因此，知县便对武松道：你也是个本县中都头，不省得法度？自古捉奸见双、捉贼见赃、杀人见伤。你那哥哥尸首又没了，又不曾捉得他奸。如今只凭这小厮口内言语，便问他杀人的公事，莫非公道忒偏向么？你不可造次，须要自己寻思！当行即行，当止即止。
　　这个知县，说得确有道理。
　　当然，倘若这个知县和西门庆没有首尾，而是真心秉公执法的话，也许会拘审王婆，缉拿何九，问讯西门庆、潘金莲、迎儿。但这些，这个知县都没有做。而最最起码的，是武松没有建议知县这样做。这也当是武松的颟顸处。
　　还有个要紧的，是武松没有去找西门庆、潘金莲、迎儿了解情况，而是直接提着刀去找西门庆了。这更是武松的颟顸处。
　　武松面对官场上下的贪赃枉法，不如此又能如何？这也自是武松的无奈。
　　当然，这里的武松，只是《金瓶梅》里的武松，不是《水浒传》里的。兰陵笑笑生通过他的生花妙笔，生生地把个有勇有谋的打虎英雄，改造成了个颟顸的二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