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丨卢先庆幺舅

　　幺舅
　　卢先庆
　　听说幺舅病情加重，今天周六，父亲带我们兄妹一起回去探望。
　　沿途秋色，浓得如五彩斑斓的油画。火红的乌桕树、洁白的苇絮、挂在枝头青涩中渐红的桔子，都让我一路在回忆到舅舅家的路。
　　来到幺舅家门前的公路边，两栋二层高、有点陈旧的平房安静地立在山边。一栋大门紧锁，那是二舅的家。二舅去世后，表哥将新房建到了幺舅家旁边。他常年在外，很少回来。也许他当时心里想着，家在幺爸家旁，一是可以帮忙照看一下，二是心中时常有个念想罢了。
　　幺舅家的门虚掩着。父亲在门外高声喊了几声文元、文元。我们聆耳一听，才仿佛听到有微弱的声音从房子里传出来。我推门进去，一边喊着幺舅、一边摸索着向有声响的房间走去。
　　幺舅卧在床上，正挣扎着起来。我连忙扶住他，慢慢地将他扶正，帮忙穿上衣服。摸着幺舅瘦得皮包骨的时候，心中顿时一阵心酸。幺舅母一大早上大昌街上买东西去了。幺舅一人躺在床上，没有开灯，屋子里只有一缕从窗外透进来的光线。他患有严重胃上疾病，最近又因感冒和消化不良引发加重，身子愈发虚弱。
　　文元是幺舅的名字。我的母亲有七兄妹，她排行第五，下面就是二舅和幺舅。姥爷去世时，母亲和她的两个弟弟还年幼。自小以来，母亲作为姐姐，都是带着弟弟一起干农活、做家务。在她心中，两个弟弟是她最宠爱的人。即使后来出嫁后有了我们兄妹，并且常年在外居住，但只要一提起舅舅们，她的眼睛就一直发亮。
　　母亲有了哥哥和我之后，每年过年都要回娘家。当时，舅舅和姥姥住在一起，是一个土坯瓦房。常言道，姥姥最疼外孙。每次到姥姥家，我都感觉特别开心。什么好吃的东西我都要吃，什么好玩的我也要抢着玩。甚至看见烧地火炉子的火钩，我也要拿起来。谁知这一拿，就惨了。滚烫的火钩把我两个手指头烙得直冒烟，吓得幺舅到处去找偏方。幸好是过年，最后才找了几个猪苦胆给我手指头套起治伤。
　　我们老家芹菜坝离舅舅家不过十几里山路。母亲带着哥哥和我，一二个多小时就到了。那条山路，也成了我和哥哥记忆中最深的路。当时，舅舅的家在山坡中间，门前有一大片竹林，再下面就是一条小水沟，还有一个水井。最好玩的是门前的一个秋千，那是幺舅用木头加上两根绳子，绑在两颗树上。我坐在木头上，几个表哥表姐们在后面推，一荡一荡，似乎飞过了竹梢、飞到了天上，当时感觉特别刺激。
　　后来，村里修了公路，舅舅他们将房子都往下移，修到了公路旁。然而，路通了，似乎我们离舅舅家的路更远了。
　　自从大舅、二舅和母亲去世后，我们去舅舅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即便有事去，也最多停留半天左右，有时甚至是一顿饭的时间都不够。
　　参加工作后，有次农网改造到洋河村，我按照记忆中的位置下了车，到舅舅家去看望了一次。后来，虽然从事新闻工作，经常经过舅舅家时都没有停留。在车经过的几秒内，我眼神飞快地掠过，总想着幺舅或舅母在家门口，让我看一眼也行。
　　幺舅的生日是八月十五。前两年表弟在朋友圈祝他生日快乐，我才恍然发现，转眼之间，幺舅已经70多岁了，再也不是我心目中那健康有活力的人了。他已经从母亲眼中的弟弟，从抱起我的那双有力的臂膀，变成了两鬓斑白、身躯羸弱的老人。
　　幺舅老了，我们将他扶到院坝晒着太阳，一边等待幺舅母回来，一边说起小时候到舅舅家的趣事，想让他开心一点。说着说着，幺舅倦了，靠着椅子说想睡。阳光照在他脸上，那疲惫、那神态格外令人心痛。
　　如今，村子里空荡荡的，没有多少人。幺舅的三个子女都在外地，多次接他们去居住。他与幺舅母却愿意守着老家、守着寂寞、守着父母兄弟一如我记忆中的那条山路。
　　（作者简介：卢先庆，巫山县融媒体中心记者，中国新闻摄影协会、市摄影协会会员，重庆诗词学会会员，著有传统诗词集《高山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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